第十八章 稷子的落幕
日积月累下，晨子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晨子忍不住反复问自己，难道是自己错了？稷子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晨子便止不住往下去想。 稷子真要是说谎，怎么会一点破绽都没留下呢？自己对稷下学派的体系烂熟于心，翻来覆去，就是找不出任何漏洞，不可能有人能把谎话说的这么没有破绽，这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其实晨子应该换个角度来想，纵观整个战国，只有一个稷下学派，这本身就说明了稷子说谎能力的高超，以及运气的极佳。 但是晨子显然没换个角度去想，他顺着这一思路继续想下去，最终，在一个寒冷的冬夜，他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稷子说的都是真的，所以才没有漏洞。 如此一来，那两座大山的消失，也就有了解释，就像稷子所说的那样，被神仙搬走了呗。 晨子放弃了挣扎，陷入了谎言的漩涡中，或者说他是主动投入了谎言的漩涡中。 一旦进入了谎言的漩涡，进入了稷子的世界观，晨子发现，那些他曾怀疑的疑点，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一切都是这么的简单明了。 稷子是对的，这个念头在晨子的脑海中深深扎根。 这个曾经稷子最大的质疑者，如今转而成为了稷子的坚定支持者。 而且晨子这样的支持者，反倒比绝大多数稷下学派的弟子，都要相信稷子。 因为他曾经怀疑过，他认为经过自己的努力，解释了那些怀疑，所以他曾经有多么质疑稷子，如今他就有多么相信稷子。 晨子哈哈大笑，他推开窗户，窗外纷纷扬扬的下起了大雪，不知不觉间，齐国已经进入了冬天。 …… 一个深冬的寒夜，稷子升起火炉，裹着棉被，坐在火炉边取暖，表情疲惫而困倦。 稷子老了。 两次北海远行，极大的消磨了稷子的精力，第二次北海归来后，他的身体比第一次更差了。 身体差了，需要休息调理，然而，这一次的稷子，却没有第一次归来后的闲暇。 稷下学派越来越大，每天要处理的事多如牛毛，稷子每天忙着各种事情，本以身体渐差的他，在一天天的劳累中，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再过三年，齐王就要六十大寿，年近六十的齐王依旧精神抖擞。 齐王虽没找到长生不老药，但坐拥整个齐国，享受的物质条件自然极佳，再加上稷下学派为他寻找的长寿之法，各种名贵药物不计成本，齐王的身体反倒很好。 齐王还没撑不住，稷子就先进入到风烛残年。 火炉边的稷子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还能再活几年，自己的稷下学派却迟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接班，这让稷子颇为担忧。 正在这时，门外弟子敲门。弟子进门后，告诉稷子，说学派门外有人求见，想要加入稷下学派，做稷子的弟子。 稷子抬起苍老的脸，脸上露出疲惫。这种小事为什么还要来在深夜找他？ 稷子当然知道，现在的稷下学派是齐国炙手可热的存在，每天想要进入稷下学派的人数不胜数。 各种各样的人，来自各个地方，带着各种目的，或是追名逐利，或是想寻一份安稳的工作，或是替别国大王刺探神仙的踪迹，都想进入稷下学派。 稷下学派中，专门有负责人事的“HR”，专门处理这些事情。稷下学派招人，都是由这些“HR”来处理，稷子早就亲自招收新人了。 弟子说，门外的那个人和别人不同，他对稷下学派的体系，了如指掌，甚至负责考察他的弟子，都被问的哑口无言。 稷下学派的书有的很偏僻，极少有人读过，那人都能倒背如流。 此人要是收入稷下学派，将会成为稷下学派难得的新弟子。 而且，那人还说，他是您曾经的朋友，您和他在齐王宫殿见过面。 稷子抬起浑浊的老眼，想了很久，也没想出自己何曾有这么个老友，他挥了挥无力的手臂，让弟子把人带进来，他也想渐渐这个人。 弟子把人带进来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晨子。 晨子进来后，对着稷子行了一礼，肯定稷子收他为徒。 稷子端详着来人，他想不起来晨子是谁，作为他无数手下败将中的一员，稷子早就把晨子忘了。 直到晨子提起北海，王屋，太行，稷子才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晨子啊。 打量着这位“昔日的朋友”，稷子问他有何来意。 晨子又说了一遍，希望稷子收他为徒。 稷子摇摇头，两人曾经势同水火，他不相信晨子真是为此而来。 不过，晨子很快证明了他的诚意。 在接下来的一整个夜晚，稷子和晨子围绕在火炉边，两人交谈了一整夜，晨子将他对稷下学派的认识和了解，全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稷子被震惊到了，稷子甚至觉得，此人对稷下学派的了解，要超过了自己，也超过了很多稷子的亲信弟子。 次日，稷子收晨子为徒，晨子加入稷下学派。 加入稷下学派后，晨子如鱼得水，他已经被稷子带偏了，朝着寻找神仙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稷下学派里有很多书籍，来自各个战国，当初被稷下学派找来填充书库，只要和稷下学派有点关系的书，都找了过来。 从这天起，晨子便开始读这些书，想要从中找到神仙的踪迹。 神仙从何而来，神仙现在在哪里，神仙想要干什么？一连串的疑惑，晨子都想得到解答。 没过两年，晨子便读完了这些书。两年的时间，他渐渐成为了稷子最看重的弟子，在稷下学派中的地位逐步升高。 稷子逐渐萌生了一个念头，让晨子是接替他掌管稷下学派。 齐王59岁那年，稷子的身体终于撑不住了。 在一个寒冷的夜晚，稷子死在了火炉边，等到弟子们发现他时，他苍老的身体已经停止了呼吸。 齐王听闻稷子的死讯，痛苦不已，亲自来到稷下学派，为稷子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稷下学派中，弟子们在稷子死后，在书卷上记录下了稷子的一生： 年少时，稷子是一位大臣的儿子，度过了无忧的童年和少年。 青年时，稷子被齐王选中，远行北海，一走便是十年。 中年时，稷子归来，写下《北海游》，建立稷下学派。 暮年，稷子再次前往北海，一生数次见到神仙，余生在稷下学派度过，是齐王最为看重的人。 …… 短短几行字，便概括了稷子的一生。 遥远的北海小岛上，程深看到了稷子的死亡。程深摊开了一本书卷，在书卷上写下了如下几行字： 稷子，他曾尽心尽力为齐王寻找长生不老药，诚实的对待齐王，十年未曾懈怠。 后他又编造谎言，欺骗齐王，直到他死的时候，谎言也未被戳穿。 他曾帮助孤儿寡母，在寒冬中救下母子性命。于是刺客报恩，救下稷子。 后稷子为了自己的谎言，派人杀死刺客一家。 稷子的一生，从第一次北海归来后，就离不开“谎言”一词。当开始编造谎言的那一刻，稷子在齐王面前就再无退路，他用自己的后半生来圆自己的谎言。 稷子退出了这个巨大的舞台，完成了他的落幕。这位齐国炙手可热的人物，死在了他的火炉边。 同年，晨子接替稷子开始掌管稷下学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