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城市的末日

    回放的开头，时间回到了人类消失后的第一个冬天，也就是程深第一次“待机”的时候。

    那个时候，冬天已过，春天将至。

    本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但是冰雪消融之后，并没有给城市带来任何生机，反倒留下了一片狼藉。

    冷清的街道上布满了冰雪消融后的淤泥，除了停着的汽车和碰撞的残骸外，又多了很多玻璃碎片。街边散落着店铺掉落的招牌，以及不知从哪户窗台上掉下来的花盆碎片和泥土。

    程深移动着视线，他的视野飞快地扫过全球。

    在遥远的英国，失去了人类后，大本钟已经停止了运转，四个钟面的指针全部一动不动，悠扬的钟声永远成为过去。大本钟的钟楼静悄悄的竖在那里。

    另一边的美国，自由女神像仍旧站在港口的小岛，金门大桥仍然连接着金门海峡的两岸。

    除了多了份杂乱和荒凉外，短短一年时间，人类的城市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然而，当五百年压缩在了半个小时，每一分钟都是几十年的时光。

    改变只在分秒之间！

    回放仅仅一分钟后，城市就发生了巨大变化。

    人类的钢铁城市，恐怖的敌人是锈蚀。

    锈蚀开始出现，这一单纯的化学反应不需要微生物的帮助，在失去了所有生物后，锈蚀仍然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风吹日晒中，大楼外的钢铁开始生锈，生锈的钢铁带来了更大的缝隙，玻璃幕墙开始脱落，一人高的玻璃从空中坠入街道，空无一人的城市中偶尔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生锈的避雷针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在电闪雷鸣之中，雷电击中了城市的建筑，某些城市的一角燃起了熊熊火焰。

    程深看到的很多城市，都有一小块被火焚烧的黑色痕迹。

    在这期间，偶尔有些老化的建筑开始倒塌，不过那些都是结构不稳、或者本就摇摇欲坠的房屋。城市的大多数建筑，包括摩天大楼，依然矗立在那里。

    大面积的倒塌还未开始，然而，这只是暂时的。最坚固的钢铁建筑，也抵挡不住风雨的侵蚀。

    在回放中，很快程深注意到，自由女神像的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了斑驳的痕迹，金门大桥的钢索也渐渐变得锈迹斑斑。

    停在路上的汽车同样开始生锈，油漆慢慢脱落，将金属框架暴露在空气中，更是加速了锈蚀的过程。

    同样的锈蚀出现在所有钢铁建筑中，以往人类还在的时候，会有人耐心的为它们重新上漆、更换部件，但是人类毁灭了，没人再去做这样的事情。

    在一次次的风吹雨淋中，锈蚀越发严重，在回放的六分钟左右，建筑的倒塌开始了。

    终于，不堪重负的建筑开始接二连三的崩塌。

    这段时间里，程深耳边听到最多的，就是建筑坍塌的声音。很多建筑都不是一次性的轰然倒塌，而是一点点的塌陷、脱落。

    不仅如此，地震、火山、海啸、雷电，也开始成为加速城市毁灭的元凶。

    有时候一次不算太大的地震，就足以摧毁一座历经百年风雨的锈蚀城市。

    没有了人类的阻挡，防波堤渐渐失去了作用，一些沿海的城市，开始受到海浪的侵袭。

    在进度条还没过半的时候，程深的视野扫过了纽约，在看到自由女神像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一块被腐蚀的巨大钢柱。

    这座以120吨的钢铁为骨架，80吨铜片为外皮的巨大铜像，已经被锈蚀的看不出原样，就像是一个生锈的钢柱竖在那里，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终于，在一次海浪的冲击下，腐蚀的铜像轰然倒塌。

    金门大桥的钢索陆续断裂，随着钢索断裂的越来越多，桥面终于不堪重负，一块块桥面崩塌，坠入下方的海峡深处。

    像这样的情况，无时无刻不在地球的各个角落发生，建筑倒塌、大桥断裂、水库决堤，人类的城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毁灭。

    即使是混凝土建筑也无法幸免，水泥固然不会锈蚀，但是水泥中的钢筋却会被渗透的雨水腐蚀。腐蚀的钢筋体积膨胀，撑裂混凝土墙壁。

    失去了钢筋的支撑，再加上被撑裂的墙壁，混凝土建筑也接二连三的倒塌。

    在大本钟停止运转后的几百年，钟楼也化为了一片废墟。

    倒塌和毁灭成了人类世界的主题。

    回放结束，程深的视野中，是一片毁灭后的世界。

    恍惚间，程深有种“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的感觉。他仅仅是睡了一觉，地球就过去了五百年，变成了一片废墟。

    盯着城市看了很久，程深注意到了泥土中偶尔露出来的塑料袋的一角。

    一肚子的话憋在心里，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在时间的侵蚀下，人类那些引以为豪的高科技文明：空间站、超级计算机、核弹、潜水艇，都已经被摧毁殆尽。

    在毁灭的城市中偶尔可见的，居然是这些不起眼，而且被视为污染的塑料。

    程深感觉有些累了，即使有了心理准备，这样的现实也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化为废墟的城市让他的心里充满了悲凉，比以往更加强烈的孤独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虽然程深已经过了五百年，但是这五百年中的绝大多数时间，他都在沉睡中度过，真正经历的时间，甚至还没有一年，他远未达到看淡一切的超然态度。

    孤身一人漂泊在太空中，看着人类的遗产渐渐毁灭，从繁华到荒凉，再到永无止境的孤独和黑暗，这简直是一场酷刑！

    “两千年后再叫醒我。”程深累了，他想要逃避这一切。

    程深不算一个坚强的人，以往上大学或工作的时候，遇到难以解决的困难和挫折，程深都想倒在床上，把头埋在被子里，就这么沉沉的睡上一觉。

    梦里什么都有。

    睡上一觉之后又能怎样呢？一切不会变得更好，还会变得更糟。但是除了睡一觉来逃避，程深还能怎么办呢？

    他定好了闹钟，下次醒来，是两千年之后了。

    ……

    两千年后。

    程深幽幽的被闹钟叫醒，在这两千年的沉睡中，他做梦了。程深的思维很缓慢，他只梦到了一个人——自己素未谋面的妈妈。

    不知道是不是人类的本能，他梦到了自己刚出生时，被母亲抱在怀里的景象，母亲的面容朦胧而温暖。

    当程深再次醒来时，看到现在荒芜的星球时，他已经懒得打开回放了。

    “这个世界真糟糕啊。”他朝下面望去，残垣断壁的废墟已经开始风化，变成了一堆堆的碎块和土山，再也没有了半点建筑的身影。

    时间抹平了城市，也抹平了废墟。任谁再看到这片废墟后，也想象不出这里曾经有着多么辉煌的城市。

    这一次，就连塑料袋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程深找了很久，也没在地面上看到塑料袋的存在。程深猜测，它们有的已经被分解，有的被深埋地底。

    楼房、汽车、电脑、塑料……在程深的视野种，一切都已消失不见。人类的高科技，无论曾经让人类引以为豪或是深恶痛绝，都在时间的脚下脆弱的崩溃了。

    或许在某个偏僻的角落，或许在某处厚厚的土层下，还埋藏着人类过往的遗迹。

    程深想到了公元79年被火山灰淹没的庞培古城，厚重的火山灰包裹了这座城市，凝固了庞培古城最后的模样。历经几千年的岁月，将庞培古城的细节一一记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