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打脸来得这样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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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闷热,原本幽静的后殿因男子喋喋不休地高声而惊起鸟雀无数,扑棱棱拍打着翅膀腾空而起,飞向墨色的天际,只留下身后震颤的枝头。 李鸾嵩脚下生风走得飞快,谁承想那张成儒狗皮膏药一样紧追不放,仗着三分醉意,嘴巴里咕噜着:“夫人……沈确,你站住……” 吵得人头疼,李鸾嵩恨得牙痒痒。 张成儒这会儿只觉得沈确是在闹脾气,她走在前头,脚步飞快,那裙裾薄纱被她踢得翻飞,像极了那水中的浪花,又似伶人娴熟的技法,一时看得他眼晕。 平心而论,张成儒一直都觉得沈确是个不错的娘子,抛开这两日反常不提,自打她进门以来,从不惹是生非,一直乖顺听话,她是商女出身,大概是自知身份低微,在家中侍奉老母照顾府宅也都十分尽心,即便偶有委屈也从不反抗。 甚是,很多时候张成儒都不曾留意过她的存在, 论起长相,他从前没怎么仔细看过她,新婚之夜他就跑了,独她一个人守着空房一过就是三年,她好像也习惯了。 月色下,走在前头的女子雪颈白皙纤柔,身段婀娜端庄,一时竟让张成儒挪不开眼。 其实今日宫宴上第一眼看见她,张成儒就觉唯有惊艳二字不能形容,清丽不失妩媚,娇柔中透着温婉大气,这等容色放眼整个上京也是一等一的。 只可惜…… 张成儒心里默默想着,若是她能有雪莹那样的身份,他们夫妻一定琴瑟和鸣、恩爱白头。 那也就不会生出今日这样的事端,张成儒一下又想起她同外男私会的场景,心里头顿时冒火。 但多年混迹官场的经验告诉他,此时不能轻举妄动。 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男子头上都是无法忍受的,可是生气归生气,却也不得不衡量,这沈确敢在宫中同人私会的,对方想必来头不小,达官贵人他尚且得罪不起,更别提若是同某位皇族贵戚勾连…… 张成儒不敢想,如今张家的实力大不如前,家下全都指望着他这个长子,余下的几个弟弟难有建树,而他,也是升迁无望之人,若是再惹上什么人,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不能,不能,千万得冷静,张成儒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一个商女将自己的前途尽毁、家族覆灭,不值,大大地不值。 这口气他只敢对着沈确撒一撒,再看她如今那副腰杆子变粗了的样子,暂时忍下也未尝不可,此事,他不愿也不敢声张。 或许有一日能够让他悄悄抓住把柄摸清命门,再做计较不迟。 看吧,这就是人心,他们会第一时间权衡利弊抓住有利条件,就连生气都要生得恰到好处,生得有价值。 借着月色,李鸾嵩心急如焚,他自然不晓得身后张成儒那百转千回的心思,一心想要见到沈确,心里盘算着那两个王八羔子给她喝的是什么东西,可别让他逮着,非揍…… 倏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那声“殿下”喊得实在叫人浑身起栗。 回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张成儒,两个人都顿住了脚步,前面不远处,密林尽头有两个身影,一男一女,男子高大威武,女子娇俏柔弱。 距离不远,这还有什么看不清的呢,是晋王殿下和周雪莹啊。 彼时,沈确正面对着二人,对面的周雪莹背对着他们,这样站着,周雪莹瞧不见而沈确倒是一眼就看到匆匆而来的李鸾嵩和张成儒。 周雪莹的话三个人都听到了,李鸾嵩快速给了沈确飞了一个眉毛,那意思,这样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沈确明白,当机立断硬气一次。 借着挪动脚步,沈确往前走了两步,错过周雪莹的视线对着二人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李鸾嵩和张成儒自然乖乖地站着。 “殿下。” 周雪莹见她仍旧不语,心下有些着急,今日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成败在此一举,若是不行只能另做他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沈确踱着步子回到原先的位置站定,周雪莹见机“哎哟”一声,整个人倒向沈确怀里,沈确一把扶住她,二人紧紧贴在一起。 这一幕看在对面二人眼里,张成儒觉得自己的天灵盖被人掀开了,一股一股地往脑子里灌凉气。 “姑娘怎么了?” 沈确放缓了声调问,“可要请太医?” “不用,多谢殿下。”周雪莹抬起头,泪水涟涟,泫然欲泣道:“小女也是一时情急,头有些晕,无碍的。” 沈确扶着她道:“那请姑娘站好,这僻静之地你我孤男寡女,被人看到有损姑娘声誉。” “殿下。” 周雪莹高声呼唤她,“殿下难道真的这么狠心吗,对我的心意一点都不接受吗?” “是,我自幼同那张成儒认识,两家是世交,我也一直将他当成哥哥看待。” 她委屈巴巴地解释:“我们二人的母亲是手帕交,儿时自然比旁人熟悉些,可是我却从未对他有过旁的心思,他从前顾念着交好的关系的确照拂过我,可是……” 想起这些年的辛酸,周雪莹竟抑制不住地流泪: “自从父亲出事,我便没了家,那张家老夫人也便对我另眼相看,他张成儒已聘他人为妇,却又如何说起我同他的勾连呢,这叫我一个清白女子可如何立足呢?” 沈确看着不远处脸色苍白的张成儒,挑眉道:“如此说来,你们二人当真没有那种关系。” 周雪莹说绝对没有,“别说没有那层关系,这些年他们对小女也是唯恐避之而不及,人家也是百般嫌弃。” 语落静默,微风拂面,带起一阵桃香。 “小女今日斗胆向殿下表明心迹,望得殿下垂怜,小女一片赤诚之心,若能在殿下身边侍奉,此生足矣。” 佳人在前,一腔热血,这谁能顶得住。 沈确的眼神越过周雪莹看向李鸾嵩,那位殿下倒是一脸嗤之以鼻的模样,差点惹得她忍俊不禁。 这戏还没有演完,沈确也没有揭穿她,继续发问:“你是说你早已倾慕于我,愿留在我身边侍奉,没有名分也可吗?” 周雪莹说不要名分,“臣女爱慕的是殿下,不图虚名。” 沈确露出为难之色,道:“若是你那位成儒哥哥知道你这样没名没分地跟着本王,会如何呢?” “臣女想……成儒哥哥一定会替臣女高兴的。他一直都知晓臣女对殿下的心思,若我能达成所愿,他也会欣喜的。” 眼看着有戏,周雪莹加足马力,一双柔荑藤蔓一样攀上沈确的左臂,这才刚一触碰,就听这位殿下高声道: “张侍郎站在那里许久了,想必也听到了令妹的话,你果真替她欣喜吗?” 如五雷轰顶,周雪莹整个人呆住了。 沈确从她身边擦肩走过,手臂滑落,她听到了身后两个人向她行礼问安,可是她却无法动弹,那是张成儒和大娘子的声音,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张成儒此刻和她一样,努力维持着仪态行礼,之后稳住步伐走向这边,站在周雪莹身后才看得真切,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是啊,原形毕露了,当然恐惧。 张成儒道:“殿下所言极是,若雪莹能够……得偿所愿,臣……定然欣喜。” “成儒哥哥。”周雪莹猛然转身,目光却在触碰他的那一刻熄灭了,再不敢抬头看他。 曾经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虽懦弱却是真心对她,诚然没有娶她为妻,可在张成儒心中,周雪莹已然是比妻子还亲昵的存在,没想到啊,她竟是这等心思。 二人一时无语,气氛异常尴尬。 李鸾嵩打量了一下沈确,在确定她一切安好后偷偷给她竖起了大拇指,大娘子被夸得有点害羞了。 但是,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得,李鸾嵩撸了一把袖子,上前指着周雪莹道: “周雪莹,我真是替我夫君不值。” 张成儒:…… 此言今晚听了两遍了。 “你去走走问问,上京城谁人不知你二人苟且的关系,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都不足以形容你们,应当叫媾和勾连、狼狈为奸才是吧。” “沈确。”张成儒想要打断她,却被李鸾嵩拉了一把,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 “你可真有一套,一边吊着张成儒,一边跑来勾搭晋王殿下,怎么了,这是把张成儒当成了退路了?” “姐姐,不是,你听我……” “我可不是你的什么姐姐,你也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他张成儒是个瞎子,我可不是。” “沈确,够了。” 身后的张成儒终于怒了,大喝一声后将李鸾嵩往后扯了一把。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本就坑坑洼洼,被他这样猝不及防地一扯,李鸾嵩没站稳险些摔倒,幸亏沈确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眼看大皇子出手,张成儒自觉失态,却又说不出话来。 放眼望去,普天之下还有人比他更难堪的吗,一个晚上先是夫人私会外男,后有情人移情别恋,这…… 真不如一头抢地尔。 看着张成儒那丧眉耷眼的样子,沈确道: “张侍郎,本王同你交情不深,一直敬重阁下是个饱学之士,谁承想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张成儒听出话音不对,立马从自己的情绪中跳出,俯身揖手做听训之态。 “你非但得陇望蜀,还如此苛待你的结发妻子。我大邺自先祖皇帝以来都是敬重发妻,这是祖训也是传统,既不喜她又何必娶她,如此三心二意毁人前程,还有何资格立于朝堂,面对百姓。” 三年了,沈确委屈了三年,憋闷了三年,如今,终于借着这样的身份将自己的委屈和不满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 痛快,爽。 然,皇长子殿下竟然帮着大娘子说话,这立场,这局面……张成儒和周雪莹都悄悄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