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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章 飞与郃

    第411章飞与郃

    张郃继续道:“正所谓哀兵必胜,将军若要战,某自当奉陪!”

    张飞拉下脸来,作势欲走:“战便战,俺还怕你不成!”

    他转身之际,张郃忽出声道:“将军,你我同出河北,尚有一言,还请听之!”

    张飞不耐烦道:“啰啰嗦嗦,真不痛快,有话快说!”

    张郃咽了口口水,抱拳道:“贵军突来,席卷陇西,某统兵不敌,自认栽了,但某身后大好男儿,都是关中良家子弟,西军精锐,今两虎相争,我军固然难得幸免,贵军怕也不得脱掉一层皮……某带他们来此,也想将他们平安带回,为少造杀孽,愿与将军打个赌,用你我两人手中刀枪,决个胜负——”

    “伱要和俺单挑!”张飞闻罢,眉毛竖起,豹眼圆睁,不住搓手,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有意思,有意思,你且说说,怎么个赌法!”

    他接了这茬话,倒不是担心吃不下张郃残部,只是张郃屡番示弱,阵前决斗的提议又颇投其所好,故自然而然被勾起兴趣。

    张郃正色道:“若某胜了,请将军放开我等一条生路。”

    张飞眯眼道:“若你输了呢?”

    张郃凄笑几声,道:“某若输了,也请将军放将士们一条生路,某当劝说他们奉上战马器械,回乡务农,此生不得再赴疆场,至于某本人,自会拔剑自刎,以谢将军成全!”

    见张郃死到临头还在考虑麾下将士安危,张飞反倒生了些许敬意,颔首沉思半晌,抬眼道:

    “你在俺手下走不了二十合,眼下又困乏交加,俺与你交手,怕失了身份。这样,且改一改规矩,俺派儿子张苞、女婿姜维中任意一人与你决斗,若你赢了,你军奉上战马器械,承诺回乡务农,俺便放尔等一条生路……若是我方得胜,你军便要做我方俘虏,俺有言在先,若贵军束手就擒,俺不会加害一人,若有人胆敢反抗,俺自会让他知道蛇矛的厉害!”

    张飞的一番话,说得张郃怦然心动。

    他早知自己绝非张飞对手,之所以提出单挑,是意图用自己之死,换麾下将士一条活路。

    谁知张飞自恃身份,居然派子侄辈应战,年轻人武艺再精,能有万人敌勇猛?此刻纵然赌注被提高不少,但若对局之人实力不济,未尝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啊!

    张郃转瞬有了决断:“君子一言!”

    张飞大笑道:“快马一鞭!”

    两人说话间,张苞、姜维左右策马奔至。

    张飞介绍了一番,道:“你且挑个对手罢。”

    张郃先是落在姜维身上,猛然一惊,心道:“此人便是姜维!”

    原来当年天水羌乱,姜维身为郡中郎,领着弱旅郡兵剿灭羌军,一度引得张既、郭淮二人争夺吸纳,张郃当时也有所耳闻。

    彼时姜维得州中长官看重,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不想却出乎意料地投了刘备,为了此事,天水太守马遵还被张、郭二人数落了良久。

    再一次听到此人的消息,是在去年的荆襄之战时,传闻此人单枪匹马,破东吴十面埋伏之策,成功救出关羽,又在夷陵之战中表现亮眼,还有在阵前单挑击败东吴猛将周泰的表现。

    张郃身为魏国高阶将领,对于此战细节,知之甚详。

    紧接着,便是曹真、夏侯霸西征归来,特别是在夏侯霸侥幸逃出生天后,西军同僚为其接风洗尘,酒后问起详情,夏侯霸言及有一人箭无虚发,枪法无双,言语间一脸的后怕。

    夏侯霸是张郃前上司夏侯渊的爱子,武艺高强,深得乃父真传,张郃自然是知道的,他言语间忌惮,想来此子确实武艺非凡。

    再后来,便是传闻姜维南下南中平叛,奸细传来消息,说此人平南失败被贬,但今日他随张飞突然出现在关中,甚至还成了张飞女婿,想来此前的种种的消息都是蜀人故意传出的障眼法,真正的他,应该已经成功平定南中了。

    “姜维此人智勇双全,我未必是其对手。”张郃想到这里,目光重又落在张苞身上:“虽说虎父无犬子,张飞固然是万人敌,但其子张苞,长得虽然凶恶,但名不见经传,也无什么骄人战绩,料其无甚过人之处……”

    转眼之间,他心中便有了决断:“既是你我之间的恩怨,某便请领教小将军高招。”

    张飞大笑道:“好,苞儿,你便向河北名将张儁乂讨教几招。”

    选罢对手,张飞、姜维二人退开几步,张苞战意凛然,上前道了一声“请”,率先进招。

    “来得好!”张郃暗喝一声,举刀相迎。

    一方是年少亢锐,立功心切,蛇矛一往无前,取竭力进攻之态;另一方身经百战,老而弥坚,为求保全儿郎性命,抛下尊严颜面,亦是以命相搏,一时间,战场上飞沙走石,战意滔天。

    张飞饶有兴致关注阵前这一场生死搏杀,黝黑的面庞,隐然浮现一丝笑意。

    在他看来,姜维那日侥幸战胜自己,实力自不必说,张苞身为姜维义兄,得义弟激励,日夜打熬力气,武艺突飞猛进,早已不是昔日放鹰逐犬的浪荡少年。

    此番张郃无论选择姜维,抑或张苞,对于己方而言,都是十拿九稳的局面。

    姜维注意到张飞这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更看出了他答应单挑决胜负的深意,便凑近低声道:“岳父此举,莫非生了招降之心?”

    “招降?”张飞闻言,冷眉一竖,嗤笑道:“张郃虽然号称名将,但三换其主,说实话俺看不太上,今日便是一矛杀了,也不惋惜……”

    顿了一顿,又道:“只是你应当知道,我军此番取了关中,下一步便要攻取中原、河南,曹氏在那经营多年,我军难知虚实,而张郃久在魏国,知晓魏境各地军力部署,对大哥大业或有帮助,想到这里,俺只能强行忍耐,与他虚与委蛇。”

    姜维沉吟道:“此人颇得曹操器重,四个儿子都在魏国为官,想来已生报效之心,未必愿降。”

    张飞“嘿嘿”笑了两声,道:“都说你聪明,不想连你也被他蒙蔽了……张郃此人,虽非首鼠两端之辈,但也绝非肝脑涂地之人,他在曹贼手下效力日久,还真以为自个儿衷心耿耿了,俺方才故意揭他短处,便是明白告诉他,俺知他底细为人,不必在俺这里装什么忠臣烈士!他没了这层皮面遮挡,做事也好痛快些!”

    姜维颔首道:“原是如此。”

    张飞又道:“再说了,俺今日只求他莫要激愤自刎,只消将他囫囵带到大哥处,大哥自有百般手段,令他俯首称臣!真要说起来,以他这般品行,俺大哥也未必敢用,所求者,不过让他吐露魏境虚实罢了,张郃是个聪明人,若无须背负投敌骂名,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姜维闻罢,顿时对张飞有些刮目相看,传闻昔日的万人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想年过半百之后,竟如开了窍一般越老越妖,岂止粗中有细,简直是思虑缜密!

    就在两人说话间,场中打斗已有结果。

    张郃一路不曾好好休息,力气颇有些亏欠,又吃了年岁的亏,反应不比当年,有好几招都使得拖泥带水,被张苞觑出破绽,三十合后将他一矛扫落下马,眼看已是败了。

    张苞不顾张郃面红耳赤,得胜大笑,自马背上掏出绳索,跳下马就要去捆绑,忽见张飞纵马上前,喝止道:

    “我儿住手,儁乂乃是河北名将,昔日曹操将他比作商之微子,汉之韩信,虽败也未可轻辱。”

    张苞啐了一口,不屑道:“什么微子、韩信,不过曹贼自吹自擂罢了!”

    “这你便不知道了。”张飞翻身下马,扶起张郃,正色道:“当年汉中定军山之战,我军袭杀夏侯渊,三军哗然,俺大哥却颇为惋惜,只说虽杀了夏侯渊,却没杀张郃,此役毫无用处!他能得俺大哥这般忌惮,足见本领。”

    张苞兀自不服,道:“千说万说,还不是父亲手下败将!”

    张飞摇头道:“宕渠之战,表面看是俺胜了,但儁乂在俺眼皮子底下迁走巴西诸多人口财货,却是得了实惠,从庙堂看,未必便是输了。此战俺得名,儁乂得利,只能说棋逢对手,半斤八两。俺立马勒铭,原是两军对峙日久,都有些疲乏,难得打开局面,俺便找个由头,用作鼓舞军心,你身为俺长子,当解俺意,更何况,儁乂与俺皆出身河北,是半个乡亲,你身为小辈,不可造次。”

    张飞这番话虽然是说给张苞听,但目光却始终对着张郃,入得张郃之耳,胸间不胜唏嘘,蹉跎半生,原来“知己”却在眼前。

    见张苞嘟囔着收回绳索,张飞上前拍了拍张郃的肩膀,回头对姜维道:

    “伯约,托你传个消息,就说张郃已命丧俺张家父子之手。”

    姜维会意,朗声道:“汉将军飞全歼魏西军于渭、汧之间,汉将张苞阵斩敌将张郃!”

    张苞不解,面庞闪过一丝疑惑,姜维拉住他,低声解释道:“大兄莫急,须知张郃全家老小都在魏境,曹丕唯知他身死,祸才不会殃及家人……岳父这般吩咐,是为了安张郃之心,好让他乖乖束手就擒。”

    “原是如此!”张苞听了,这才顿悟过来,再看张郃,见他面色微动,显然感服于张飞的周全考虑。

    深吸一口气后,张郃神色果然慢慢变得坦然,抱拳道:“今之败,罪责皆在某,某愿赌服输,望将军信守承诺,莫要加害一人。”

    “怎么,你信不过俺老张?”张飞反呛一句。

    “哎,若论信人,天下无人出你张翼德之右,倒是某多嘴了……不过也请你知晓,某今日沦为阶下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想劝降于某,且劝你死了这条心。”

    张郃自嘲一笑,转身大步往魏阵走去。

    张苞大急,喊道:“不可放虎归山!”

    正欲阻拦,却被张飞一把拉住,凛然道:“不必,他张儁乂丢不起这个人!”

    张郃回归阵中不久,魏军旋即哗声四起,哭喊者有之,苦劝者有之,更有半数沉默不语,张郃面沉如水,一一加以劝说安抚。

    张飞冷眼旁观,约莫半个时辰后,魏阵渐渐归于平静,不多时,张郃亲领诸骑,下马解甲,丢掷武器,步行至汉军阵前,侧首而立,皆是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张飞召来张苞,吩咐道:“把张将军带下去,取些酒水饭食,好生招待。”

    张郃面无表情,拱了拱了,就随张苞退入林中歇息。

    张飞叫来副将张达,命他带人收拢魏军残存的战马、甲胄,又唤来范疆,命他接收投降的魏军,打散安置,他则领了姜维,亲自巡查,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巡视至半,忽闻前方一阵骚乱,张飞驱马上前探视,只见有数名魏军士卒已经倒伏于地,细细观之,见其怒目圆睁,脖颈处鲜血横流。

    范疆慌忙来报,说是这几名魏兵不堪被俘之辱,夺了汉军兵器,自刎而死。

    张飞闻言,翻身下马,解下披风,覆于其中一具尸身之上,叹息道:“都是忠义的好汉子,来人,将他们好生埋葬,不可怠慢。”

    周遭降卒见汉军主将如此义举,尽皆默然,骚乱转瞬就被平息。

    约莫过了半日,战场被打扫干净,降兵也已得到安置,喧闹的河谷林畔,再一次变成一片宁静。

    张飞转身对姜维道:“此间事了,但后面还有好些事情……你师傅子龙被堵在斜谷一带,不得突入关中,俺要带着张郃,沿着渭河南下,尽快与他汇合……这些降兵碍事,俺拨给你一千人马,你将他们押送到孔明那里罢。”

    姜维抱拳应下。

    张飞拍了拍姜维肩膀,关切道:“听闻你只带几名羌人,便夺了天水,这一手着实了得,此番又得你引路,我军绕过陇山,自陇西突入关中,杀张郃一个措手不及,这些都是你的功劳,俺自会向大哥如实表明……他当日放下狠话,只是气你一时,非是真得恼了你,眼下你已与星彩成亲,都是一家人了,等他气消了,也就好了……望你回到天水后,辅佐孔明尽快安定陇西局面,俺与苞儿先行一步,我们长安城见!”

    姜维感受到张飞的关切,动容道:“小婿知道岳父苦心,敢不殚精竭虑,以报陛下恩德。”

    “你很好!”张飞重重点头。

    不远处,张苞已经整顿好军队,上前与他相拥告别,并约了长安城见。

    一切准备就绪,张飞举矛喝道:“出发!”

    姜维避于道旁,目送张家父子挟了闭目不语的张郃,领着大军迤逦东进,行军声渐行渐远,终弱不可闻。

    “这一阵,无论军略还是谋划,岳父均完胜张郃……哈哈,有了万人敌的北伐,当真有些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