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7.断仙途
凤鸣国京畿城,宰相府邸,洪韬洪宰相的卧房之中。 众人屏退,就连本地城隍都不在此。 只有收到消息,以无人机光学投影出现在此的江夏江老板,和中毒已深,药石无救的洪宰相两人。 他两人其实交集不多。 就是老江曾弱小的时候,与洪韬做过生意,后来老江跑去修仙时,当时还是太守的洪韬来送过他一次。 这两次之外,两人几乎再没见过面。 而老江之所以过来这边,是因为洪宰相派了人联系老四,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江老板本人谈。 老四不敢怠慢,便把这事告诉了江夏。 但老江还在思过崖思过呢。 离不得后山,也就只能以此形态出现于此。他其实也很好奇,洪宰相在玩了这么大一把之后,到底要和他谈些什么? “洪宰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听到洪宰相那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之后,老江也不掩饰,他很直接的问到: “你是从什么地方,听到什么古怪的传言了吗?” “不是的。我只是有些心中话,临死前不吐不快罢了。” 洪宰相摇了摇头,他抿了抿已是毫无血色的嘴唇,对眼前老江说: “江老板,老夫如今是死到临头,也不怕说些狂妄之言。 我凤鸣国之前出的那事,老夫可是知道的,仙盟内部容许邪修掠魂,又被本地城隍撞破此事,更可怕其中甚至牵连到他桃符院仙尊一名。 那可是云端的人物,如真仙一般,怎就也入了这浑水? 我不知道你们修士是怎么看待这回事。 但以我为官多年,读史多年的经验来看,若是某个凡尘国度,生出这种烂到根子里的事,怕是距离改朝换代,就不远咯。 我啊,只是一介凡俗,老迈昏聩,肉眼凡胎,自是识不得天道变化。 但若真有天变,神器更易,各方豪雄逐鹿中原时,难道就没有你墨霜山,没有你江老板一席之地? 若到时乱世来临,秩序崩坏、 那到时本地凡尘国主许不许修得长生,还不是你墨霜山一句话的事?” “嗯?” 洪宰相这一席话,让老江瞪大眼睛。 他迟疑了几息,问到: “你这糟老头子,就这么信我以后能做一番大事?” “呵呵,老夫不才,一生也无甚功绩,乃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夫俗子,惟独这布局谋略上,还敢说有点造诣。” 洪宰相虚弱的摆了摆手。 他说: “江老板于我东土,在那南荒布局,犹若国手落子,看似天马行空,却是早有谋划,成竹在胸!又听闻我家睿儿说,江老板你有陆吾命格。 老夫专程寻算命的问过,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强硬命格。 天生就要猛龙过江,恶虎划道,镇万灵邪祟,换天下安宁...或许那算命的说的夸张,但老夫这都快死了嘛。 也没得选了。 老夫也不知江老板到底想做什么,更不敢去猜,但就以这凤鸣国为筹码,替我家睿儿,往江老板这边狠狠押上一注。 老夫一生从不赌博,也不信那运气之事。 但这一遭,就想给我凤鸣国,赌出一个光明前程来! 江老板啊,看在你我两人过去合作也算舒畅的份上,老夫这一注,你接是不接?” 老江沉默下来。 他看了一眼洪宰相那灼灼目光。 这一瞬的老头几乎将所有生命力,都灌注在这一刻,就好像把自己点燃了一样,他在等待老江的回答。 若是等不到,他怕是会死不瞑目。 几息之后,老江的身影上前一步,伸出手,从洪宰相空无一物的手中,做了个拿取的动作,还上下抛了抛,就像是当真接了某样筹码一样。 他对这老头说: “我个人是比较讨厌赌博的,那不是什么好事。但,这一次,我破个例。你这一注,我接了!只要我还在,你凤鸣国传承就在。 保你家施睿一生无忧!” “好!好!!!” 洪宰相瞪大双眼,大笑几声,又在双眼闭合时,落在床榻之上,呼吸急促,已是将阴阳两隔。 “舅舅!” 下一瞬,施睿从门外冲进来,他身上还穿着刑天甲,就那么一步跪在洪宰相身前,后者大概是听到了施睿的声音。 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但却已再无力道。 只能以耳语之音,留下最后一句。 “睿儿...舅舅无能...护不了你了...以后...以后,跟着他...做一番...事业...凡事...要为国朝黎民...多想想...” “舅舅!!” 施睿这一瞬的喊声中再无疏离愤怒。 只有对亲人逝去的悲痛无限,他跪在那里,哭的凄惨,今夜发生这么多事,实在是超出了施睿的承受能力。 让他心情复杂,让他痛彻心扉。 老江并没有打扰施睿抒发内心痛苦,尽管他并不欣赏这股柔弱之态。 直到数分钟之后,他才开口说道: “师兄啊,你知道,你舅舅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方式去死吗?” 三王子没有回答。 他也不想回答。 他这一瞬不想再用自己的聪明智慧,去思考这些问题,他只想将内心的委屈和茫然,尽数释放出来。 如果不考虑早熟的因素的话,施睿今年也才二十多岁,他不是宗门那些看着年轻,但已经几十岁上百岁的老怪物。 他就是个见识不算少,但也不算多的年轻人。 老江操纵着无人机上前,将自己的光学投影挪到施睿身边,他俯下身,在三王子耳边低声说: “太子和二王子的死,你舅舅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一早就有檄文在各地发布,揭露你大哥勾结武陵国,试图夺取王位的丑事。 凤鸣国三郡之地各处新兵军营,都已打出你的旗帜。 洪森和孙秀庭两名心腹官员,亦发了官文,要两郡之地,麾下大小官员,尊你之名。 这王位... 你不想坐也得坐了。 好了,不要哭了,咱们时间紧迫。 老四那边已发动昆仑坊私兵,往国境去,你明日以储君身份开始监国,也要将各地军马,调往边境御敌。 凤鸣国新兵还未练成,因而这一战用不到他们打先锋,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支雇佣军,但你得自己去和罗格谈。 你见过罗格的,但你还不知道他是谁。 没关系,我会让茉莉为你当向导,我会让她...” “这不是你该死的生意!江师弟!这不是!” 施睿咬着牙,以他从未有过的粗暴语气,打断了老江为他诉说的布置,他握着舅舅的手,用一种难以言说的心境,低声说: “我不是个任你们耍弄的提线木偶...你,还有舅舅,你们根本没问过我,就把这些事强加在我身上。 我从没想过要坐那个位置,我从没想过要...” “这和你想不想,没什么关系!师兄,事情已经这样了。 你舅舅之所以要饮下那毒,就是根本没打算给你拒绝的机会。你一直下不定决心,他便用这种办法帮你做决定!” 老江的语气,也变的冷漠一些。 他说: “洪宰相看的很通透,他知道让太子或者二王子任何一个接任国主,凤鸣国就完了。 他知道,只有你才是最适合坐那个位子的。 不只是他知道。 你也知道! 甚至你那已经有些痴呆的老父亲都知道! 否则目睹两个儿子被杀之后,他怎么可能表现的那么平静... 他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 他知道,把凤鸣国交到你手里,是最好的选择,所有人都知道你会成为一个好君主!但你就是不想做,对吧?” “可是我...” 施睿还想反驳,就听到老江语气幽幽的说: “我其实不想介入你的家事。 因为凤鸣国的王位继承,确实和我利益相关。在这种情况下,我不管说什么来劝师兄你,都会显得我老江很虚伪。 我不想破坏你我之间的良好关系,师兄。 其实如果可以,我也很希望你能自己选择自己的未来,成为一名悠闲长生的修士。 但问题就在于... 你不是出生在普通家庭的。 以王子身份出生的那一刻,你就对这个国家有天然的使命和责任,而这种责任,不是用一句‘我想修仙’就能搪塞过去的! 你舅舅把事做的很绝。 他不止帮你清除了太子和二王子,就在今夜,在凤鸣国其他地方,但凡和王室有点血脉关系的人,都被他各种方法‘送’走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你要么接过王位。 要么就坐视凤鸣国在几日后灭国。 你可以带着你父母一起离开。 包括我在内,没人会怪你。 但你也听到你舅舅的遗言了,多为国朝想一想,多为百姓想一想。 武陵国的大军杀来,你可以带着父母去墨霜山,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冲撞仙门。但你的百姓们,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那些外敌是你家太子大哥引来的。 他现在已经死了,这个错误,又该由谁来更正呢?” 老江叹了口气。 他最后说道: “星谷时,你执意要带那些凤鸣幽魂归乡,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心里其实很清楚你对这个国家的责任。 你也很愿意履行。 你只是迈不过自己心里那一关,不想让王位染血。 这是很高尚的想法。 你说你喜欢待在墨霜山,喜欢那种氛围,我相信你。 我其实也挺喜欢咱们宗门里的那些逗比们。 但要说你多么喜欢修行,我看倒也不尽然。 师兄你如果真是那种一心向修行的人,哪还能和一群修士待上二十多年,又能忍住让自己不涉足仙道... 你喜欢的不是修行! 你喜欢的只是那个环境。 那个如大家庭一样闹哄哄,又让人心情舒爽的环境。 相比你父王和两个哥哥,你把大糊涂和她麾下的四个弟子,当成是真正的家人,你只是想待在那个真正的家里,舒适的度过一生。” 老江越是说,施睿就越是沉默。 直到最后,待老江说完最后一句时,施睿霍然抬头,他看着老江,他问到: “我就是这么想的,江师弟!但我想要那样的人生,也有错吗?” “没错啊。” 江夏的投影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他伸出手,以虚幻的方式,抚摸着施睿的肩膀,他说: “我只是想说,师兄你弄错了一个概念,不是你回到凡尘,家就会对你关上大门。 也不是你涉足修行,就能永远待在那里。 你应该去做你该做的事,就像是出一趟远门,旅程再艰辛,花的时间再长,过程再烦人,也总有回家的那一天。 我们会和你在一起的。 在你每一次回头的时候,你都会看到我们,就在你身后。 你心里有发泄不出去的愤怒,对吧? 那就来打一仗吧。 对那些想要欺负你的人,狠狠的挥起你的拳头,朝他们发出你的战吼。 他们以为他们可以欺负你,他们以为凤鸣国虚弱不堪。 但我们会联合在一起,告诉他们,他们错了。 大错特错! 我会帮你做完,所有你必须去做的事。 我会支持你走到一位凡尘国主,能走到的尽头。 在你于这万丈红尘里,留下属于你的传说之后,我会亲手接你回来。 这就是,我会为我的员工,为我的家人们做的事。 别哭了! 别浪费你舅舅为你争取来的时间! 这样的牺牲或许称不上伟大,但也应该以心灵铭记而非软弱哭泣作为悼念,从今天开始,你不是施睿了。 你是一位国王! 起来! 去换衣服!” 老江指了指门外,他对施睿说: “换上你最得体的衣服,把自己收拾一下,我带你去见见世面,带你去见识一下,你的家,到底有多大。 让你这哭鼻子的可怜虫知道,你到底有多少家人,在背后支持你。 区区武陵国... 呵呵。” 江老板眼中闪过一丝锐芒,他如掸去灰尘一样,轻声说: “待本修闲暇下来,弹指灭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