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周述安x沈姌4
秋风萧瑟,林木簌簌,散落的黄叶,散落在青石板路上,层层叠叠。 沈文祁将周述安的户籍备案放入袖口中,从大理寺走了出来,一路上,心情颇为复杂。 晚膳过后,沈文祁敲了敲沈姌的房门,“姌姌。” 门缓缓打开,“阿耶找我有事?” 沈文祁点了点头,进了屋,坐下,对身边的婢女挥了下手,“你们先下去。” 清丽带头躬身退下。 待屋里人走空了,沈文祁叹口气道:“我竟不知,你心里藏了这么多事。” 沈姌一怔,等着他继续说。 缓了缓,沈文祁道:“今日下朝,我先去了刑部,又去了一趟大理寺。” 沈文祁盯着沈姌道:“我说你怎么拒绝的那般干脆,原来如此……” 闻言,沈姌的眉心不禁突突地跳。 心道:这才是那男人最最可恶的地方。 你说他昨日说的那些全是鬼话吧,偏偏证据又都在这儿摆着。只要有心去查,皆对的上。 沈姌对上亲爹这万分痛心目光,忽然生出了百口莫辩的无力感。 沈文祁从袖口将那户籍备案抽了出来,交到沈姌手里,“看看吧。” 沈姌打开后,心里不可抗拒地揪了一下。 耳畔响起了李棣的嗓音,“姌姌,你查我?” “她叫何婉如是吗?你的表妹?” “是,她是我的发妻。” 有些旧事,就像旧伤,明明已是不痛不痒,可一旦触及,还是会想起那被捅了一刀的滋味。 思及此,沈姌捏着份分户籍,颤声道:“这若也被动过手脚呢?” “这回,阿耶定会找人查清楚。”沈文祁看着沈姌蹙着的眉头,轻声道:“姌姌,没人会逼你的,阿耶瞧他对你用情至深,绝非是……” “李棣”二字刚要脱口而出,沈文祁就将嘴里的话咽下去了…… 当年沈姌落水,只堪堪过了一夜,就闹了个满城皆知,那些所谓的文人墨客,借此不知做了多少首诗。 李棣整日游走在云阳侯府门前,瞧着情深意切,可这沈文祁眼里,无异于是在逼他嫁女。再一比周述安昨日那句——“晚辈知她囿于世人眼光、种种礼数,也不忍逼她,思忖再三,只好将备好的聘礼,放回了库房中。” 也难怪沈文祁会说出“用情至深”四个字来。 沈文祁以拳抵唇,轻咳了一下,“姌姌,朝朝暮暮易,两情相悦难,你自己考量,阿耶都听你的。” 说罢,沈文祁拍了拍沈姌的肩,走了出去。 用情至深、两情相悦难。 沈姌看着桌案上户籍彻底语塞,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她的父亲,果然是凭着真才实学爬到工部尚书一职的。 清丽瞧见自家主子扶额叹息,不由低声道:“此事闹到这个份上,娘子心中可有打算了?” 沈姌侧头看向支摘窗。 她心里清楚,周述安把事做到这份上,就是铁了心要娶她,可她…… 沈姌倏然站了起来,道:“清丽,备马,随我出去一趟。” 清丽道:“娘子这是要去哪?” 沈姌道:“去周府。” 与其思来想去没个结果,还不如直接了当说个清楚。 清丽惊讶地张了张嘴,“娘子这是要亲自登门?这……这不合礼数吧。” 沈姌勾了下唇角,几不可闻道:我与他,本就没什么礼数好讲。 清丽没听清,又道:“娘子方才说甚?” 沈姌道:“无事,走吧。” 秋风骤急,不一会儿便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马车穿过街巷,雨势越来越大,马蹄踩在青石板路上,溅起一片水花,车夫高抬缰绳,道:“到了。” 不远处的匾额上赫然写着周府二字。 清丽将油纸伞横在沈姌头上,低声道:“奴婢这就去敲门。” 沈姌拢了拢身上的连帽大氅,道:“咱们不走正门。” 二人绕了一圈,找到了周府的小门,沈姌抬手敲了敲,隔了好半晌,才有人拉开了门。 于管家一见是名女子,不禁吓了一跳,“娘子是……” “工部尚书沈文祁之女沈姌,有事要见周大人一面,劳烦通传一声。” 于管家连忙侧过身子,“娘子请进。” 这位娘子,他是不敢拦的,毕竟周府东华苑库房里锁着的,都是本该送往沈府的聘礼。 穿过悬廊,清溪低声道:“这周府……怎么除了这管家,一个人都没有?” 沈姌也在好奇此事。 朝中三品大员的宅院,怎会如此清冷?陈设简洁便罢了,怎么下雨天,连个洒扫的婢女都没有? 须臾,他们来到了书房门前。 于管家回身道:“娘子稍等。” 于管家走进去,低声耳语一番,周述安眉宇一蹙,沉声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 周述安起身推门。 只见沈姌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院子里。 雨滴打在她头上的伞面上,激起片片涟漪。 周述安怔住,道:“快进来。” 门“吱呀”一声阖上,周述安看着沈姌,轻声道:“怎么这时候过来?” 沈姌道:“有话想说。” 周述安下意识错开了她的目光。 虽说他有无数种方法让她嫁,也不介意多试几回,可听她亲口拒绝,还是会生出挫败之感。 周述安沉声道:“说吧。” “周大人想娶我,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蓄谋已久?” 周述安目光坦荡,直接回了她的话:“蓄谋已久。” 见他没拐弯抹角,沈姌心里的一股闷气反而顺了不少,便又道:“周大人已过而立之年,却一直无妻无子,我可否知其缘由?” 周述安道:“我出身不显,祖辈无荫,是外祖父一人将我养大。我朝律法规定,没有一官半职的平民,必须要服徭役或兵役,外祖父不想我舞枪弄棒,一直与我说,学而优则仕,身无官位,不可成家,故寒窗苦读十余年。” 沈姌又道:“周大人可是圣人钦点的状元郎,入仕不久便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正三品的官位,还不足以成家吗?” “读书人,人人都想捧紫绶金印衣,封妻荫子、光耀门楣。”周述安又道:“成家立业,我不是没想过。可这是长安,大街上随便抓一个,都是惹不起的高门子弟,我得时刻知道,那个位置为何会轮到我来坐。” “我刚被任命为大理寺卿的那一年,共被刺杀过七次。除此之外,还有人劫狱、有人逃狱,稍有不妥,便会有人到圣人面前参我一本。” 沈姌目光一怔。 她心里清楚,周述安能走到今日,绝不会是旁人那般容易。 她的心颤了一下,复又停下。 不论如何,她总算抓到了自己想听的字眼——封妻荫子。 “多谢周大人以诚相告。” 周述安提眉看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周大人手上的权利,早已今非昔比,封妻荫子,也指日可待。”沈姌缓了一口气,抬眸道:“只是我,并无这个福分做你的夫人。” “为何?” 沈姌一字一句道:“我与李棣虽说早已绝了夫妻情分,但曾经,也算得上夫妻恩爱,琴瑟和鸣,我一直都想要个孩子,却迟迟未曾有孕。” 沈姌承认,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这八个字,还有那句想要个孩子,皆是刻意而为。 可这便是她的人生,改不了的人生。 她以为,今日这些话,足够叫周述安死心了。 却没想到,那个伟岸挺拔的身躯,朝她走了一步。 他抬起双臂环住她,柔声道:“无妨。” 并未多问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