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康熙踏着晨曦走了。 苏云溪待他走后,眸色深沉了些许,瞧见雪宝,就想起来德妃的小公主,这宫里头都是什么人,竟对如此稚子下手。 她看向一旁的银钏,低声问:“还不曾查出来?” 银钏点头,对方棋高一着,在她查出点什么的时候,都会泯灭的一干二净,所有的线索指向,都是翊坤宫崇嫔。 就连自个儿出手都是如此,更别提旁人了。 苏云溪这才知道,原来这宫里头的证据,做不得证据。 真真假假,像极了一场梦。 “您瞧着,会不会是哪位做的?”银钏目光看向承乾宫的方向,然而承乾宫隔壁是永和宫。 苏云溪也跟着看过去,想着万不会如此丧心病狂,竟对亲女下手。 而她身边的皇贵妃倒是有可能,毕竟离的近,这一举一动都看着,而皇贵妃和德妃之间的恩怨情仇,那是说上一天一夜也说不完。 但是总结起来便是,德妃原是皇贵妃推出来的小宫人,不曾想一路飞升,直接从伺候人的便成了被人伺候的。 后来德妃生了四阿哥胤禛,月子里头就直接抱走了。 两人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但是这出事之后,想的头一个就是对方。 苏云溪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小公主体弱,活不下来了,故而德妃故意弄出点事来,就算是拉着人给小公主陪葬也成。 毕竟这宫里头少一个人,就好一些。 说起这个,苏云溪便想起来,这年底的时候,就要开始统计花名册,准备来年三月的选秀。 又是选秀年,那又是一批新人进宫。 老人倒还好些,这新人的话,相对来说比较莽,容易弄出一些你以为正常人不会做的事情。 苏云溪叹了口气,明年三月,两个崽都还不足一岁,最是艰难不过。 坐在那想了一会儿,左右不得其法,宫里头发生的事,像是有迷障一样,其中弯弯绕绕颇多。 “易常在求见。”金钏立在门口禀报。 苏云溪沉默了一瞬,当初宜妃对她下手,所有的信号都指向易常在,她自个儿也没有否认,来那个人之间那点情谊,便这么断了。 “传。”她低声道。 金钏也跟着沉默,不高兴的嘟囔:“这么一个人……”哪里值得见呢。 然而主子发话,她还是出门去请,见了易常在,脸上的那表情难免有些收不住。 “娘娘传您进去。”她敷衍的行了个福礼。 易常在瞧着她的动作,不禁脸上一僵,却仍旧笑吟吟的往前走。 等进了内殿,她先是想坐在高堂上一脸冷漠的崇嫔请安,这才扑通一声跪下,低声道:“嫔妾有罪,万死难辞其咎。” “你何罪之有?”苏云溪冷漠道。 “嫔妾知道所有事,却不曾为您报信。”易常在俯首。 苏云溪垂眸看她,原本丰润的一个人,如今瘦的干巴,脸颊凹陷,双眸无神,光是面相,就能看出五分愁苦。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以前的话,不必再提。”她说了一声,挥挥手,示意她离开。 易常在从怀里头掏出两个精致的小荷包,低声道:“嫔妾为小阿哥、小公主做的祈福荷包,您瞧着若是过眼,便收着吧。” 苏云溪不置可否,只叫金钏请她出去。 等她走了,看着那精致的荷包,她不禁沉默了,当初刚刚穿越的时候,她确实是想和她做朋友的,谁能想到,造化弄人。 “收起来吧。”苏云溪道。 想了想她方才的神色,她拧了拧细细的眉头,低声道:“烧了吧。” 打从瘾君子手里拿来的荷包,她着实有些不敢留下,谁知道里头藏着什么,若是寻常人倒还好说些,只是这瘾君子非常人,自然不能以常人论。 什么泯灭人性道德沦丧的事都做的出来。 金钏收着就拿小厨房去了,苏云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禁皱了皱眉。 宫中多蜉蝣。 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一句话。 等晚间康熙来的时候,就见苏云溪坐在窗前发呆,他也跟着看了一眼,见没什么稀罕的,便开口问:“瞧什么呐?” 苏云溪一脸深沉的开口:“不是有句诗说,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她侧眸望过来,眸色中是盈盈水意:“臣妾觉得此诗甚好。” 刚开始的时候,康熙对她的话,有些接受不了。 但是当听多了之后生出几分抵抗来,不再听着就觉得心潮起伏。 苏云溪觑着他的神色,瞬间也明白,这人已经免疫了,不禁轻轻一笑,柔声道:“臣妾也是这般想的。” 加了一把火之后,康熙的眉眼便松动了些许。 “咳。”他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侧眸望过来,轻声道:“你素日无事多注意些培养宫人,免得到时候无人可用。” 这宫里头派系众多,以几妃为首,互相交错便有不少。 苏云溪点点头:“知道了。” 经过上次的事,康熙生怕她再吃亏,便将道理掰碎了讲给她,教了这些许时日,心里仍是担忧,时不时就要提点一二。 想着德妃的小公主,康熙便沉默下来,这小东西,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在他脑海中的记忆,都非常单薄。 只是小小一团的符号,顶多知道有这么个人早夭,再多便没有了。 他想起来昨儿皇贵妃问,说是德妃沉浸哀痛,问他去不去瞧。他当时回了不瞧,皇贵妃那呆滞的眼神,他不禁叹了口气。 对于她们来说,他是突然变心了,对这后宫漠不关心,但是对于他自己来说,这些都是上辈子的旧人了。 他着实没有办法再去跟她们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那些伤悲,都随风而逝。 他知道会发生什么,知道她们的命运,便再也不想关注了。 想到皇贵妃,就难免想到老四,这可真是个人物,任谁都想不到,自诩‘天下第一闲人’的他出头了。 想到他上辈子伏案而死,康熙不禁沉默。 苏云溪觑着他的神色,以为他在想政事,便轻手轻脚的走到一旁,金钏正在铺床,见她过来低低的问:“今晚上,叫水吗?” 这话问的,就差直接说,今晚做不做了。 “不叫。”她道。 这小公主刚没,她觉得康熙会没有心情。 这些日子,她就一直可乖了,免得他说她不知机,什么时候都要想些乱七八糟的。 果然等康熙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去洗漱过,便安安稳稳的躺下,将她往怀里一搂,便直接闭上眼睛。 夏天总是炎热的,苏云溪在抱孩子哄孩子中,渐渐的就发现秋叶黄了。 好像是一眨眼的功夫,快的让人来不及。 雪宝已经会翻身了,雪竹还跟个小虫子一样,只会在床上一拱一拱的,苏云溪瞧着好玩,竟然将两人放远些,看着他们为了再次凑一起,而努力的往对方跟前爬。 那肉嘟嘟的小手小脚特别可爱,挥舞着像是打招呼。 两人还会聊天,你哦一声,我哦一声的,旁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唯独自己高兴的跟什么似得。 苏云溪就捧着书坐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玩,偶尔会觉得有些孤寂。 她觉得像是生活在孤岛上,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好像没有别人了。 就算是看见两个孩子,也有一种不属于自己的感觉。 总觉得,这孩子总会长大,但是她经历的那些,他们不会再经历,不管说什么,两人总是没有共同语言的。 这种感觉有点恐怖了。 明明有炽热的秋后日光照在身上,她却觉得孤单的紧,心里慌的没边。 她迟钝的看向一旁的金钏,对方笑意盈盈,正坐在描金的软榻上打络子,各色丝线在手中翻飞。 苏云溪拧了拧眉尖,低声道:“去寻御医来。” 她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大对,这种深渊中的阴凉感觉,让她难受极了。 金钏唬了一跳,赶紧起身,来到娘娘跟前走了一道,先是伸出手摸了摸额温,发现没有异常,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问:“寻哪方面的御医?” 每个人擅长的方向不同,她不确定是叫儿科的还是妇科。 苏云溪抬眸:“精神科。” 说了一句,见金钏有些茫然,这才又道:“心中郁结,寻这方面的能手。” 金钏看向她的神色,便更加茫然起来。 怎么就心中郁结了,娘娘这些日子,瞧着都挺好的,这么一说,那就叫人格外的不明白。 苏云溪挥挥手,示意她赶紧去办,并没有多解释。 这要去寻御医,就要往乾清宫去,小算拿着拿哦拍,便直接起身去了,到的时候,恰巧在门口碰到了魏珠,他正在洒扫,见他来了,就道: “可是娘娘有什么吩咐?” 小算跟他见了礼,低声道:“娘娘心里不舒服,叫传御医。” 这话说的蹊跷,谁不知道这宫里头,只有崇嫔过的舒心,这会儿说心里不舒服,还到了传御医的地步。 他一点都不敢耽搁,不光去寻了御医,还跟梁大总管说了一声。 不管怎么说,总要往上禀报一声,要不然出任何问题,都会有他的错。 梁九功得到消息之后,一点都不敢耽搁,直接进殿跟康熙禀报,康熙一听,说她心中郁结,也不像啊,难不成谁欺负她了,不说明说,故而来告状呢。 他带着御医一道过去了。 想着若他猜测没错,直接给她做主了,比什么御医都强。 不曾想,等他到的时候,崇嫔瞧着他,眼神有些意外,康熙就知道,这是猜错了。 但是这猜错了,比猜准了还恐怖。 苏云溪先是请安,这才低声道:“就是觉得心中郁郁,难受的紧,叫御医过来瞧瞧。” 但是瞧见康熙这般急吼吼的跑过来,鼻尖上沁出细汗来,甚至就连衣衫也有些散乱,她觉得,自己那些难受,尽数都消失殆尽。 “也就那会儿有些难受,这会儿瞧着您,便觉得好多了。”苏云溪低声道。 听她这么说,康熙心里又松了口气,不是真的病了就成。 御医原也以为,崇嫔不过是撒娇罢了,但是当仔细的把脉之后,不禁皱着眉头,换罢左手换右手,那眉毛皱的都没停过。 康熙原本神色缓过来了,等看到御医这样之后,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苏云溪倒是在意料之中,并没有什么表情。 她不是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并不一定是她突然的感觉,而说不定是一种历史积压,想想也是,打从康熙走开始,所有的一切,都要她直面。 而孕期的时候,原本就容易抑郁,这在宫里头这种环境,又在激素的影响下,一不小心抑郁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苏云溪垂眸看向御医,浅声道:“可诊出什么来?” 御医猜度着她的神色,有些拿不准,这到底是让说还是不让说,但他犹豫这一瞬,康熙眯了眯眼睛,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说。”他抬了抬下颌。 御医登时收回视线,认真道:“其实娘娘这不算什么大问题,就是妇人产后郁结于心罢了,吃几剂疏肝健脾的药,便什么都好了。” “就这么简单?”康熙皱眉问。 御医点点头,在他手里,只要不是要命的病,都简单的紧。 苏云溪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浅声道:“那便写方子吧。”想想苦药汁子的味,她又有些犹豫的问:“不吃药成吗?” 在御医面前说不吃药,就跟闹着玩似得。 御医一脸谦卑,说出口的话,却格外的斩钉截铁:“不成。” 苏云溪还想再开口,就听康熙道:“良药苦口,可不能再说了,心里头不得劲,就好生的吃点药,朕有空了,多来陪陪你。” 他一说出口,御医便下笔如有神,刷刷刷的写起单子来。 看着那长长一串的方子,苏云溪鼓着脸颊嘟囔:“早知道不说了,任她难过去,说不得过几日就好了呢。” 然而御医不光听不得不爱吃药的话,也不爱听抗一抗就过去的话。 “您好生的按着方子吃,奴才已经将酸苦的药换了味平的,这有不舒坦的地方就及时抓药,不要忍,忍多了就成大病了。” “小病号治,大病难医啊。” 御医年岁大了,说起话来,难免有些絮叨。 苏云溪虚心听着,没说话,一旁的康熙倒是觉得听着不舒坦,冷声道:“朕的崇嫔……” 他刚开个头,她就猜到他什么意思,拽了拽他袖子,没叫他接着说下去。 心中却觉得暖暖的,在她觉得孤寂难受的时候,康熙站在她面前,为她说话,这种感觉就特别好。 在御医退下的时候,苏云溪便踮起脚尖,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柔声道:“臣妾好喜欢你。” 人活着,总是要有梦想的,她现在觉得,把康熙扒拉到自己怀里,好似也不错。 深宫漫漫,这时光总要有人陪她一起度过才是。 康熙抿了抿嘴,她许久不曾有这么主动的亲过他,一时不禁有些激动。 俯身在她脸颊上也跟着亲了一口,低声问:“怎的了?” 苏云溪顺势往他怀里一窝,原本想要再接着表白一番,想了想,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窝在他怀里,静静的抱着。 温暖的怀抱,对方身上那清冽的气息,都好似能将人包围。 苏云溪的双臂箍的紧了些,突然就有些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的惹人了,就连她一个有宠的人,都觉得深夜难熬。 那些只能拥抱自己,和那些阴谋诡计的人,又该如何。 康熙只当她今儿心情不好,所以格外粘人了些,但不可否认的是,对方这种全然的依赖,也让他心中那一处空缺跟着填补了起来。 她是个活泼灵动的性子,素来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说。 然而今儿最适合说话的一日,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康熙就知道,她是真的难受了。 …… 翊坤宫里头飘来药汁子的味,这宫里头的高位妃嫔,手上都有渠道,当知道她是郁结于心的时候,不禁感叹。 “这是好日子过多了,所以有些难受不成?” “亦或者是,故意博宠呢?” “谁敢在她面前多说上一句半句的,谁见了不是笑眯眯的哄着她。” “就这都郁结于心,那本宫这数着蜡烛到天明,岂不是早已郁结死了。” “还有龙凤胎呢,两个孩子在手,哪里值得郁结?”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林林总总汇集起来,就是个不信,觉得她这是闹呢,不定存着什么坏心思。 先前德妃娘娘那小公主的事,最后不了了之,众人都在她身上盖了章。 都觉得是被万岁爷给按下来了,说来也是稀奇,德妃竟然能够咽下这口气,着实教人想不到。 德妃当然咽不下这口气,这是她的小公主,她十月怀胎,小心翼翼生下来的孩子。 崇嫔好好的,尚且要寻御医,说什么郁结于心。 那谁又知道她的丧女之痛,再恨再痛,都要笑着面对众人,不能露出丝毫差池来。 因为不管是怀孕,还是产女,万岁爷都不曾来过,她不知道这里面出了什么差错,只知道,她不像崇嫔,有任性的权利。 崇嫔说自己郁结于心,万岁爷急的跟什么似得,直接就冲了过去。 她若是说自己郁结于心,万岁爷怕是要斥责她矫情。 这就是区别。 德妃临窗而立,看着永和宫外头的景色,想着这些时日宫中的纷纷猜测,刚开始的时候,时间久了,好像就连她也信了,这事儿是崇嫔做的。 她侧眸看向一旁伺候的人,低声道:“六阿哥呢?” 一旁伺候的宫人赶紧道:“小主子正在玩九连环呢。” 德妃点点头,低声道:“盯紧点。” 自打小公主出事之后,这宫中的孩子,便看的特别紧。 不管是她,就连苏云溪也不遑多让,派人盯着两个孩子,一眼都不曾错过。 她喝着苦药汁子,再别开脸看看一旁肉嘟嘟的小公主下饭,要不然实在没有勇气把这酸苦冲鼻的东西往肚子里灌。 “真是闲的。”她道。 这喝着药的时候,她就格外后悔,那日真的是闲疯了,这才觉得内心孤寂。 但是当日那种孤寂的心情,着实记忆犹新。 她就连浑身都是凉的,觉得自己是那地里黄的小白菜,全世界就剩她一个人。 晚间康熙来的回首,她还在喝苦药汁子,看着她皱巴成一团的脸,康熙笑着问:“还觉得难受吗?” 苏云溪鼓了鼓脸,赶紧往嘴里塞了一颗小甜梅,缓了缓口中那苦味,这才一脸认真的开口:“不难受了。” 她觉得,不吃药自己都很好。 康熙抿嘴轻笑:“莫要讳疾忌医。” 然而刚刚说完别人,隔日的功夫,就轮到他了。 许是太久没有生过病,一场秋雨的功夫,他就中招了,大清早起来就阿嚏不断,下了朝脸色就潮红起来,眼瞧着是发热了。 梁九功忙前忙后吓的跟孙子似得,要去请御医,但是康熙想想那药汁子的味,光是闻闻都够了,不禁有些抗拒,低声道:“不许。” 听到消息的苏云溪过来侍疾,就听康熙说,不许叫御医。 不禁笑吟吟道:“您前儿还教训嫔妾,说什么不能讳疾忌医,怎的轮到自个儿,便不肯了?” 康熙横了她一眼,偏偏生病的人,眼神软绵绵的,再无往常威风。 他白皙的脸颊烧的红红的,猛地一瞧,像是害羞之后的羞红。 再加上眼眸水润有光泽,太像被宠爱过的样子。 大逆不道的想法,在心里过了一道又一道。 苏云溪面上却仍旧淡淡的,只垂眸看向他,软语温声的劝:“您呀,几剂药下去就好的事,可不能往后拖。” 她说着,直接对梁九功道:“去传御医来。” 康熙看着她雷厉风行的吩咐,不禁不高兴了,冷声道:“你如今长进了,竟然敢越过朕……”话还未说完,就是一阵咳嗽。 苏云溪瞧着他这样子,咳的着实有些难受,便直接起身,给他倒了一杯白水喂过来。 “泡茶呀,没滋没味的。”康熙嘟囔。 苏云溪不理他,灌完了温开水,又叫奴才打温水来,一点点的给他擦拭降温。 她照看的妥帖精致,康熙原还有些抵触,渐渐的便不说话了。 只闭着眼睛养神。 御医来的时候,他都快睡过去了,见了御医,也是一脸不以为意,随口说了些症状,便挥挥手,叫他下去写方子。 御医把脉过,发现确实没有旁的问题,便不再多说什么,恭谨的退下了。 天子龙体有恙,那可是天大的事。 一时间太皇太后都拄着拐杖过来了,打从入秋起,她的身子也有些不大好,总是使不上力气。 立在屏风外头,正要往里进,却被苏云溪拦了,她软声道:“万岁爷不打紧,只是偶感风寒,吃了药,这烧退了,人睡一会儿就成了。” “知道您惦记,您远远的瞧一眼,莫过了病气。” 这俗话说的好,康熙正值壮年,一场两场风寒,对他来说不过尔尔,但是对于年事已高的太皇太后来说,这一场风寒,可就是要命的事了。 老祖宗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年纪大了,就更加惦记孩子了。 她看着屏风后头的康熙,躺在那睡的安稳。 便低声道:“成,哀家先回去,你好生的伺候着,若是万岁爷不爱吃药,就哄着他说,有巧克力吃。” 听见巧克力三个字,苏云溪觉得有些梦幻。 见她神色微怔,太皇太后解释道:“番邦来的小玩意儿,苦不苦甜不甜的,偏他喜欢。” 苏云溪乖巧点头,一口应下。 然而等皇贵妃过来的时候,她就有些不好拦了,但是她也不说叫人进来,反正康熙睡着,谁也不敢擅自出命令,一个皇贵妃罢了,还不值当把睡着的康熙叫起来。 方才老祖宗来,倒是该叫,只不过被她劝回去了。 皇贵妃候在外头,苏云溪出来跟她请安问礼,过后才又道:“老祖宗方才叮嘱臣妾好生照看着,您坐着喝会儿茶。” 说着她就往里间去了。 倒不是她不想陪皇贵妃,只是两人坐在一处,着实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贵妃瞧着她那骨肉匀亭,纤秾有度的身条,眸色深了深。 这经过滋养的花朵就是不一样,旁人都要开败了,偏她娇艳欲滴,跟春日指头的海棠花似得。 那身条也是极好的,瞧见就令人艳羡不已。 她犹记得,在崇嫔刚入宫的时候,大家都如临大敌,后来接触一段时日,知道她是个胸大无脑的,便都不计较起来。 可谁曾想到,就这么个人,慢悠悠的,将所有人都比下去了。 就像此刻,她只能坐在偏殿和奴才相对喝茶,而对方却在内室伺候万岁爷,就这么星点区别,也是叫人心塞至极。 苏云溪一进去,就见康熙有些迷茫的起身,看到她后,冲着她招招手,示意她赶紧来伺候他洗漱。 睡了这许久,还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政务呢,有这个空,不如多批折子。 “方才皇贵妃来探病,这会儿正在偏殿候着呢。”梁九功上前禀报。 康熙挥挥手,满不在意道:“叫她回去。” 梁九功带着康熙的话,恭谨跟皇贵妃说完之后,就等着听吩咐,果然就听皇贵妃娘娘问:“可曾说旁的?” 他垂眸躬身,低声回:“不曾。” 确实不曾,若有多的,奴才是要一口气说完,不得隐瞒。 只是皇贵妃娘娘觉得还有话,或者说,不甘心只听到了这么多,这才又多问了一句。 梁九功眼观鼻鼻观心,特别的恭谨。 皇贵妃瞧了他一眼,冲着乾清宫正殿的方向行了福礼,这才转身离去。 没话说就没话说吧。 当初她二人,许是也有如胶似漆的时候吧。 皇贵妃此刻,就特别想知道,万岁爷和崇嫔在一起的时候,私下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是不是也像两人相处一样,你一句我一句的,问话过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却不知,私下里和崇嫔相处的康熙,脾气好极了。 就像此刻,他不愿意喝药,苏云溪便接过药碗,一脸微笑道:“是臣妾一口一口的喂您喝,还是您一口气喝掉?” 这威胁也是没谁了,简直太过恐怖。 一口气闷了尚且很苦,更别提一口一口的喝,更是会一直苦。 康熙恶狠狠的盯了一眼崇嫔,冷声道:“等朕好了,看怎么收拾你。” 苏云溪见他一口闷了,纵然竭力的想要平复表情,却仍旧露出几分狰狞来,不禁在心里轻笑,让你逼我喝药,想不到你也有这一天。 但她还是眼疾手快的往康熙嘴里塞了一个圆圆的小团子。 康熙条件反射的看向梁九功,就见对方一脸忍笑的别开脸。 …… “放肆!”他红着脸斥责,声音软软的。 巧克力浓郁的香甜气息在口腔中迸发,那丝滑的口感令康熙眯了眯眼,心中愉悦起来。 苏云溪笑着问:“好吃吗?” 康熙不置可否,吃完却又问她要了一颗,吃过后,便不肯再吃,严格遵守食不过三的规矩。 “你如何得知,朕吃这个?” 巧克力这东西,在这个时候,很多人都没有见过,更别提知道他会吃这个了。 “老祖宗方才来了,交代臣妾,若是您耍赖不肯吃药,就用巧克力哄着您吃。”苏云溪颇为遗憾的说:“您竟然没有耍赖。” 她还想瞧瞧,康熙若是赖着不肯吃药,是个什么样子呢。 康熙:…… “放肆。”他已经说够了。 苏云溪轻轻一笑,将剩下的那一颗,塞进自己嘴里,感受那久违的味道。 她不怎么喜欢吃巧克力,但是当在古代吃到她以为只会在现代的食物,就会有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 “喜欢吃的话,叫海船多带些回来。”康熙道。 前年开了海禁,如今海上贸易特别的火爆,纵然比较危险,却还是有很多人要出海。 “海船?”苏云溪喃喃道。 她倒是不知道有这个,只是想想也对,康熙二十年开海禁,如今快两年过去,想必已经发展的很是成熟。 “福建水师若是能扮作商船,倒是有点意思。” 苏云溪笑吟吟道。 康熙原先没转过圈来,听她一说,眸色登时幽深起来,翻身起来就要去找朝臣商议,又被苏云溪给按下了:“这点子事,还是等您彻底好了再说。” 这正生着病,也着急忙慌的,不给自己一点时间。 康熙几次三番的被她拦下,已经没脾气了,躺在床上,蔫哒哒的威胁她:“等朕好了,必然叫你好看。” 苏云溪回嘴:“臣妾现下就挺好看的。” 她说着还起身去,对着镜子照了照,这才又折身回来,摸着自己的脸,美滋滋的问:“是不是又张开了些?” 以她微薄的经验来说,她觉得原主这张脸,简直就是绝了,无一处不精致。 康熙抬眸斜睨了她一眼,颇有些无言以对。 “你好看不好看,朕不知道,但是这脸皮子,定然是厚极的。” 这话说的不好听。 苏云溪不愿意听。 她用手掌蒙着脸,嘤嘤嘤的装哭:“当初哄着人家,说人家是小甜甜,这天下再没有比小甜甜更美丽的人了。” “如今把人哄到手,又说什么脸皮厚不好看了。” “嘤嘤嘤。” 她一番唱念做打,看的康熙目瞪口呆,半晌才低声道:“你不去唱戏可惜了。” 见他眉眼柔和,脸上露出一点笑容来,苏云溪便也跟着放松起来,坐在他身边,柔声道:“若不是为了哄您开心,谁能这般彩衣娱……”剩下的那个字,夫字还未出来,她便咽下去了。 康熙毫无所觉:“彩衣娱亲?”他侧眸轻笑 :“倒也不必。” 说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低低的笑开了:“这般亲亲,倒是可。” 两人正说笑着,就见梁九功眉目凝重的走了进来,低声道:“先前您一直叫盯着那小宫女,如今才算是有动静。” 苏云溪一时间没听懂,就见康熙一脸冷漠的抬了抬下颌,示意他接着说。 再往下听,她才算是明白了。 小公主的事,一直都是悬案,这一两个月过去了,小公主都入土为安了,然而案子还未结。 都说是为了护着她,所以把这事不了了之。 但是苏云溪知道不是。 这压根不是她做的,自然算不上什么为护着她。 然而连那小宫人都没有处理,就当小公主是正常病亡的,如此一来,叫谁心里不嘀咕。 就连她都有些觉得,这是不是康熙查出点什么来,但是和德妃两相比较,还是谋害人比较重要一点,故而一直按着不发作。 心里也是好生骂了一通大猪蹄子的。 如今听梁九功说,好像是有那么点事。 “小宫人一直在慎刑司关着,在此之前,都不曾有人动作,但是近日里,许是见她还活着,便忍不住下手了。” 这活人会说话,死人可不会。 谁都知道慎刑司的厉害,若是时日久了,必然会找出点什么来。 有万岁爷掺和的事儿,向来都不是小事。 这要是把小宫人弄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查不出来了,这才叫干干净净。 也就是俗称的扫尾。 但这宫里头,康熙有了防备,但凡你谁动一动,自然能够查出来。 “接着盯,莫要打草惊蛇。” 康熙脸上的冷漠更甚,他康熙的孩子,就算是个小公主,那也不许任何人碰一根手指头。 但凡要了他孩子的命,他便要她一家子的命来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