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熔融的地球
发现自己能将视角移动到地球后，程深先是惊奇的向四周眺望。 这种站在地面上，以正常人的视角看东西的感觉，程深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久违的感觉让他的心中涌起一阵激动。 短暂的激动后，程深做的第二件事是抬头仰望天空。他想看看在太空中飘着的自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在转换到地面视角前，程深就已经对好了视角——他从太空中俯视地球，选择了一处布满陨石坑的平原，然后视角转移到了这个平原上。 从光的传播上来说，既然在太空中，自己能看到这个平原，那么自己站在这个平原上，抬头就能看到太空中自己的位置。 虽然程深也知道，转换视角后，自己不一定还停留在原来的那个地方，但是程深还是想试一试，万一能看到点什么呢？ 即使自己早就知道身体没了，但即使是灵魂，是不是也能看到点什么呢？ 这种感觉，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出现的。 很久之前，人类刚毁灭时，程深就知道了自己只是一个视角，或者说是一个灵魂。 那个时候的他，并没有太在意，只是震惊于人类和生物的毁灭，甚至对自己能以这种状态活下来，还有一丝窃喜。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程深的思想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漂浮在这黑暗的宇宙，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是一片虚无，甚至就连程深的存在也渐渐变得虚无。 自己真的还活着吗？自己真的还存在吗？ 程深渴望有迹象能够证明自己的存在，像是一片光、一片尘埃，这起码能让他的心里好受一些。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程深抬头仰望天空。 程深所在的位置，正好在粒子风暴吹来的地方，也是大气逃逸最严重的地方。 此时的头顶的天空上，大气层已经被吹出了一个空洞。 在大气层空洞的周围，还残留着正在流失的大气。灰蒙蒙的布满灰尘天空，天空中有大片大片的云，这是气压降低后沸腾蒸发的水，在高空遇冷后凝聚成的云。 云随着大气流动，呈漩涡状向着四周逃逸，似是台风压境。 空洞里的大气很稀薄，像是白色的台风中的黑色风眼。 从空洞往外看去，没有了大气层的遮挡，即使现在是白天，也能看到漆黑的宇宙。 宇宙深邃而黑暗，布满了点点星光。 程深不由得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的童年时光。儿时的他住在乡下，每逢夏日的夜晚，躺在西瓜地的帐篷边，抬头便能看到这样深邃的星空。 再过一段时间，随着大气的逃逸，大气层空洞将会越来越大。 在更长的时间过后，从地球的每个角落抬头仰望，天空都变成漆黑的宇宙和星空。地球将变成一个没有空气的星球。 失去了空气的媒介，声音在地球表面寸步难行，地球将会成为一个没有声音的世界。 到了那时，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即使声嘶力竭的大喊，在对方的耳朵中也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这种没有声音的死寂世界，想一想就让人孤独的发狂。 程深怀有一丝期待的，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望去。可是，无论程深怎么拉近视野，在他的眼神中，那一片空间都没有任何东西。 果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自己的存在了吗？ 失望和无力涌上心头，他或许不得不真的接受这样的现实——自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任何实体，没有任何迹象，也没有任何存在的证据——自己只是一个飘动着的视野。 这时，一颗陨石在平原的不远处坠落。然而，程深没有听到半点声音，也没有任何冲击波传来。 空气已经太过稀薄，在几乎是真空的状态下，即使陨石即使在不远处坠落，也不会发处冲击波和声音。 程深看着陨石坠落的方向，想到自己目前的状态，这个世界或好或坏，都与自己无关，自己只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看客，一个沉默的旁观者。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人绝望啊。 不行！不能绝望！程深猛地回过神来，他集中注意力，想要将这种绝望的情绪排解出去。 他不得不这样调节自己的情绪，程深很清楚，在漫长的时间中，自己必须得保持良好的心态。 否则，自己疯了就真的永远疯了，没有精神医生，甚至没有任何生物能察觉到一个疯了的旁观者。 乐观一点，自己的能力在不断进化，万一……万一未来的某一天，自己能重新凝聚实体，重新和这个世界交互呢？ 起码现在地球上什么都没有，连生命都没出现，自己就算凝聚出了实体，就算能和这个世界交互，又有什么用呢？ 倒不如先当一个冷眼旁观的看客，耐心的等待奇迹，或许能等到新的生命再次出现，或许能等到自己重新能和世界交互。 即使粒子风暴的密度很大，想要剥离地球的大气，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和粒子风暴一起剥离大气的，除了太阳风外，还有陨石的撞击。 在大气聚集的地方，陨石的撞击会将大量大气抛洒到太空，加速了地球大气的逃逸。 这一次的粒子风暴，持续的时间要比前一次长太多了。前一次是以“秒”为单位，这一次是以“年”为单位。 在漫长的时间过后，地球的大气终于被剥离了。 在粒子风暴的路径上，能看到一条前端细，后端粗的细长白色线条，这是被吹走的大量大气。 这些逃逸的大气，仍然源源不断的和高能粒子反应，释放大量的极光，白色的线条被绚烂的极光包裹。 除了主要逃逸的大气外，还有部分稀薄的大气陆续逃逸。它们的密度很低，在茫茫的宇宙中几乎看不到它们。但是不时出现的一道道极光，显示了它们的存在。 极光也勾勒出了粒子风暴的轨迹，这是一个类似于圆柱体的轨迹，像是从缝隙中透进屋子的一束光，照在满是灰尘的屋子中，形成了一道细长的光柱，将地球笼罩在其中。 伴随着大气的逃逸，海洋渐渐蒸发殆尽，江河、湖泊彻底干涸，露出了下面干裂的河床。 地球失去了水。 蓝色的海面消失了。 在陨石的不断轰击下，现在的地球像是火星一般，只有红褐色的土地，上面遍布陨石坑，成为了一个荒凉的死亡星球。 粒子风暴仍未结束，谁也不知道它将在何时结束。 地球的磁场彻底紊乱，大气逃逸，海洋干涸，陆地布满岩石和陨石坑。 在宇宙面前，地球也显得太过脆弱。 仅仅一百多万年的时间，仅仅是因为两场粒子风暴和一场陨石雨，地球就彻底改变了模样。 将当初地球的照片，和现在地球的照片放在一起，谁也不会想到这是同一个世界。 地球都如此脆弱，更何况地球表面的生命。 一时间，程深心中感慨万千。他想到了自己的过去，想到了人类还在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们多久没有抬头仰望夜空，多久没有对宇宙心怀敬畏？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宇宙，我们风调雨顺的度过了几十万年的漫长岁月，这是一种何等的奇迹！ 然而，我们却从未感激和惊叹过这种奇迹，反倒将这一切都视为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们太执着于自己的脚下，我们害怕自己丢了工作、害怕自己还不起贷款，我们憎恨自己的仇人、愤怒不公的待遇，但是我们从没有停下脚步，认真的想过自己多么的幸运。 直到失去之后，才发现曾经拥有的珍贵。 程深在想着这段话的时候，正处于思维缓慢的“待机”模式，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他发现，自己眼前的地球，正在慢慢变得有些不对劲。 粒子风暴还在继续，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了。在这期间，地球的温度正在缓缓上升。 程深之所以注意到这点，是因为他发现，有的岩石表面有些异常。 当他拉近视角时，他惊讶的发现，地球表面的某些岩石，居然已经开始融化了！ 岩石融化？ 程深感到很震惊，想要融化岩石，说明地表的温度，或许达到了上千摄氏度！ 地球表面的温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 由于海洋干涸，没有水蒸汽蒸发，因此地球温度的升高，根本没什么征兆，只有当岩石都快要融化的时候，程深才猛然察觉出地表温度竟然如此之高。 猛然间，程深想到了粒子风暴，难不成这次的粒子风暴，对地球还有加热的作用？ 这样的情景，让程深想起了微波炉。把食物放进微波炉后，从外面看不出食物有什么变化，没有火焰、看不出炽热，但是食物却慢慢的被加热了。 现在的地球，就像是被放进粒子风暴“微波炉”里的“食物”，在漫长的时间中，地球被缓缓加热。温度升高到一定程度后，终于反映在了地球表面上。 在高温环境下，岩石中仅存的水分被蒸发出来，成为了一缕缕白烟消散。岩石不可避免地变得炽热，石头热的发红，表面从暗红逐渐变成亮红。 原本坚硬的岩石，渐渐被融化了，像是亮红的果冻一般。 随后的一段时间，在以年为单位的过程中，地球的温度缓慢而持续的升高。终于，岩石融化了，融化的岩石变成了炽热的岩浆，在地球表面流淌、汇聚。 原本坚硬的地球表面，流淌起了一条条滚烫的岩浆河流。这些岩浆河顺着原本干涸的河道，汇聚在一起，向着地势低洼的地方汇集。 曾经流淌的河水早已消失不见，湛蓝的海洋被蒸发殆尽，取而代之的地是炽热的岩浆河流、海洋。 随着温度的升高，地球表面的岩浆海逐渐扩大，形成了几个炽红的岩浆海洋，陆地被渐渐吞噬。 又是长达几十年的漫长时光过后，地球表面的陆地，彻底被吞噬殆尽。 在短短的一百多万年中，地球再一次改变了模样，从生机勃勃，到遍布岩石，再到如今的遍布岩浆。 整个地球，被加热成了一个熔融的粘稠火球。地球的表面没有一丝陆地，被岩浆包裹，明亮的像是一个缩小了的太阳。 月球也不能幸免于难。 作为地球的卫星，月球也被粒子风暴所笼罩，同样也受到了陨石的袭击。 当地球变成熔融的岩浆球的时候，月球也变成了一个熔融的火球。这两个岩浆球悬浮在漆黑的宇宙中，转动着、旋转着。 程深怀疑，现在地球的内核，也已经被彻底融化，整个地球没有了一丝坚硬的硬块，都变成了粘稠的熔融状态。 地球仿佛回到了46亿年前初生的时候。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后，地球被粒子风暴毁灭成了一团熔融的粘稠。 陨石仍然没有停歇，但是这一次，当陨石靠近熔融的地球时，甚至还没有坠入地球，有些陨石自己也融化成了一团火球。 没有融化的陨石坠入岩浆中，溅起了一片炽热的火苗。 让程深有些不安的是，原本逐渐消停的陨石雨，似乎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趋势。 一颗有月球1/10大小的陨石，击中了熔融的月球。程深震惊的发现，视野中爆发出一阵明亮的光芒，仿佛是烟花炸裂般，熔融的月球被撞得四分五裂，化为了一滩滩粘稠的液体。 程深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月球就这样被摧毁了！ 摧毁后产生的粘稠熔岩，被地球俘获，在地球周围的轨道上运转。地球的轨道上，出现了一段炽热的亮带，这是月球熔融的碎块。 同一时期，地球也遭到了大量陨石的撞击。小一点的陨石直接被地球吞噬了，但是大一些的陨石，也从地球上撞出了粘稠的熔岩。 这些从地球飞出去的熔岩，像月球的碎块一样，绕着地球，在地球轨道周围运转。 直到这时，程深才真的体会到，这真的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找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月球已经被毁灭了，成了一堆熔岩，地球很可能会步其后尘，被撞碎成一块块的碎块。 到那个时候，地球消失了，自己又该何去何从？难不成在未来数不清的漫长岁月中，自己要盯着一片漆黑的宇宙空间看？ 正当程深以为一切永无休止时，在某天的一刻，粒子风暴突然停止了。 凶猛的粒子风暴离开了地球！ 粒子风暴就像一段光柱般，在漆黑的宇宙中穿行。“光柱”毫无预兆的到达地球，给地球带来毁灭，然后在某一天突然离开地球，留下一个熔融的炽热的星球，以及一个被摧毁了的月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