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卑微の萧云
肖恩是个人类,所以他非常清楚北大陆这些异族对巫妖王极高的评价缘由为何……对自身没有威胁的敌人，强者们总是愿意用宽容大度的态度来展现器量的。 如果梅尔维尔·J·班克罗夫特依然在生——作为将自己成功转化为巫妖的亡灵法师,他的寿命接近龙族——那么强者们在表面上或许会礼貌性地表示尊敬,私底下指定没什么好话…… 当然，虽然清楚这一点肖恩也并不会为此有多不满,毕竟比起这些异族,J的同胞、南大陆的人类对他的态度才叫让人齿冷：从旧帝国庞大的尸体上吸取无数血肉的人类各国绝不会承认自己参与了一场鲜血盛宴，旧帝国覆灭并被肢解的源头必须着落在‘J’身上；在南大陆，J的名字甚至不允许被提起……如果不想被所有的王族敌视的话。 肖恩唾弃这无耻的人类世界“共识”,但他并没有能力改变什么——所有人都说谎时,唯一说出真话的人会被其他人丢石头。传奇魔法师“幻惑的终结”或许很强，但还没有强到能跟整个人类世界所有王族对立的地步。 肖恩在自己时日无多时选择来到诅咒之地等待死亡降临,只不过是他对J的身后名没有得到公正评价而做出的小小抗议……他所能做到的也仅能如此了。 这当口,肖恩被自己的假设吓得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心脏难受得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捏紧了一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巫妖的命匣没有被毁去便可以无限复生,‘J’自我埋葬的是他身为人类的骸骨……难道……难道说‘J’真的绝望到对人类毫无眷念了吗？他寄生了雪狼人——他选择了雪狼族？！” “布龙菲尔德大陆唯一的人类半神，选择了雪狼族！” 普利莫被肖恩剧变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游记起身搀扶：“你没事吧？老伙计？” 肖恩没有听到普利莫的声音，巨大的、来自精神上的痛苦让他浑身颤抖、汗如雨下……他无法接受他得出的结论会是事实,哪怕这个结论只是他毫无依据的猜测，也让他极其难受——‘J’的下场是所有人族施法者的心结，如果J放弃人族，那不知多少人族施法者会信仰崩塌。 “这是不可能的……”普利莫听到他的老朋友苍白着脸、哆嗦着嘴唇自言自语，声音轻忽得像是梦呓,“这是绝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普利莫叹了口气，举起左手，往肖恩后颈处不轻不重地砍下；肖恩眼睛一翻、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将老友扶到沙发上靠下，普利莫神色凝重，将视线投向肖恩之前盯着的方向——将精神力化为场是三阶魔法师的基本功，四阶以上的传奇魔法师拥有的精神场比任何防御道具都可靠；肖恩到底是听到了什么，让他的心境崩溃、连精神场都无法维持？ 拥有“战神”称号的普利莫并不是战士，而是一位行者，千年来唯一一位因擅长正面搏杀而从战士那儿抢走战神称号的传奇行者，且五十年来没有哪一族的战士能将这个称号从普利莫手中抢走：当然，除擅长搏杀之外普利莫行者的本事也没有放下，他脱下臃肿的家居外袍、扣紧胸口的扣子、再将袖子拉下来盖上手腕；打开门走出房间，当他的两只脚都迈出房门时，他的身影竟渐渐淡化、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空气中。 “找出船上的刺客然后杀掉？你脑子里在想什么骚东西？”萧云一脸嫌弃地朝提姆甩去大白眼儿，“多用用膝盖想一想，别把膝盖闲在那儿吃白饭，孤身行动的刺客能混到卡莱尔视如眼珠子、一直由你们来亲自盯着的船队上吗？没有有一定身份的人作内应，刺客上得了船？就算上了船，他如何在船上那种封闭空间内持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隐匿行迹？” “呃……”提姆不由得想起安东尼时的事，吐了口气，“这么说来，果然有贵族背叛了卡莱尔。” “背叛这个词儿不要经常挂在嘴上说，显得人傻兮兮的。”萧云更加嫌弃地，“忠诚不过是上位者用来洗脑下位者的说辞，说说可以，用不着真的信。真有忠诚，那应对的也不是某一个人；要么是给某种信仰，要么是给自身利益，所谓的背叛，背叛的也只能是这两种。啥谁谁背叛了谁谁，切，幼稚不幼稚，小孩子过家家呢！” 老板对员工喊一百倍对企业忠诚奉献，不如实际点给员工加工资更能达到目的……给别人洗脑反倒把自己给洗残了都是傻缺，偏偏这种事情硬是古今中外源源不绝！ “……”提姆一脑门的汗，阿云老师什么都好，就是这种丁点儿体面都不讲的直接实在让人难以习惯。 “安东尼退场后卡莱尔太过度自信了，白白控制国家几个月，都没说把圣布里奇的军队牢牢抓手上，搞得自己这会儿这么灰头土脸。”萧云懒得管提姆适应不适应，犀利地，“老国王把年轻力壮的王子当成了政治对手，卡莱尔却扭扭捏捏转不过这个弯来。这事儿啊，只能你们来搞定、帮卡莱尔一把——用不着在船上找刺客，刺客说到底是别人手里的刀，有那心思去跟刀较劲不如把拿刀的手砍断，这才叫一劳永逸。” “阿云老师，请教我们怎么做。”提姆精神一振，被喷了半天总算到戏肉了。 “船上有贵族两头下注、帮老国王把刺客带上来，这是显而易见的，用膝盖都能想到……外来的陌生人在一个多月的航海期间不可能不吃不喝不拉，代替老国王握着这把刀的手臂，其在船上某处必然藏有相关痕迹。你们要做的，是找出这些‘证据’，然后在所有人面前毁掉。” “呃？！”提姆和达伦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萧云淡然地道：“不要总是想着打打杀杀，能跟船的都是至少在表面上投靠了卡莱尔、且对船队有一定贡献的贵族；以你们俩的身份在整支船队里大肆检搜已经足以让部分人不满，还要凭借一些‘证据’就要针对某个人、对他们的同类喊打喊杀，这是要逼他们翻脸吗？” “找出证据但并不顺着往下搜查，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毁掉，用这种态度告诉那个两面下注的，你们希望事情到此为止——刺杀成功的条件是目标不设防，对方只要是没有蠢到无药可救，自己就会去处理刺客。” 提姆若有所思，达伦则是有些不情愿，显然，这种处理办法他不太能接受。 萧云笑了笑，朝达伦道：“你觉得这样不够爽快利落，我也是。但是做事情哪有总能随心所欲的呢？再怎么说现在卡莱尔还没有成为国王，他还需要更多圣布里奇的贵族支持他，所以他和跟随他的你们，都不能直接粗暴地对投靠过来的贵族下杀手……要玩残一个贵族，也不是只有真刀真枪地干上这一个办法。” 达伦勉强地点点头表示他可以理解，听出更多东西的提姆则是呆滞数秒后悚然而惊……他怎么听阿云老师的意思是，卡莱尔成为国王后就可以无顾忌地搞清算？！ 萧云给了提姆一个自己意会的眼神儿，这种话用不着明说。 中国封建王朝的皇帝哪个下刀杀功臣不是在江山稳定后？学着点！ 越是团队不稳的时候越是要稳定人心，曹老板就是这么干地~ 企业创业、新设部门团队起步阶段，老板管理层总是特别能容忍员工，说白了也就是这么回事——都特嘛还是草台班子呢，动不动这个踹了那个炒鱿鱼，还干个屁！ 提姆完全不想在回程时天天等着人来暗杀，从萧云这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了后松了口气；趁卡莱尔不在没人跟他抢占阿云老师的时间，逮着机会继续请教积压在他心头的问题…… 走廊上，蹲在门边墙角处偷听的普利莫一脸惊骇。 普利莫和肖恩的交情已有好几十年……最开始的时候算是忘年交，普利莫还年轻的时候肖恩就过百了，后来普利莫慢慢变老，两人间也没了年纪隔阂；这么多年下来，肖恩的思考习惯普利莫是很清楚的，连只在施法者中流传的“J”这个代号普利莫也从肖恩那儿得知过详情。 “难怪肖恩反应那么大……”悄悄起身离开，走过中间休息区域，普利莫抬手擦了把汗，“这个雪狼族幼崽——太可疑了！” 转过头看向后方安静的走廊，普利莫的神色有些复杂；他不是施法者，没有肖恩那种狂热的信念，但他也是人类……几千年来人族唯一出过的半神若是抛弃了人类，那也太让人揪心了。 一无所知的萧云完全没有自个儿一通扯淡就误导了两位人类传奇级别强者的自觉，搞定了弟子的后顾之忧后立马忙活跟海族联系的事……不管是捕捞天然海产还是搞海水养殖，这个世界都没有比海族更适合的合作对象了。 且跟海族合作还比跟精灵族合作靠谱……因为丫们不但不是一整体，还比较散沙。 所有的种族中，海族的人丁兴旺仅次于人类——所有的浅海海域、人类站不住脚的海滩都是海族的繁衍生息之地，不缺食物来源又没啥天敌，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悠闲。 而也正是因为日子容易过，这个人口总量仅次于人类的海中大族就相当地咸鱼……按地域成立了N个海国、N个海王海后、一大堆海族贵族，不打仗、不攻伐，沉迷艺术传承艺术创作，时不时还有啥名头特大的公主贵族之类的海族跑到岸上来当歌星…… 当然，海族虽然咸鱼但也并不容易讨好。这个种族在萧云的理解中有点儿像魏晋时期那些特立独行的名士，看得起你就和你打交道，看不上的话眼神都懒得给——搞海贸的人多了，争取到海族护航的却没几个，卡莱尔当时也是借了森林精灵艺术品的噱头才勉强跟海族拉上的关系。 对此，萧云表示全无压力……讨好文青还不容易？马屁拍到点上就行！ 他托提姆将一篇伊芙琳手写的故事文稿转赠给那位温斯顿家的少爷，当天晚上，这位耳朵是一层蓝色薄膜、鼻子形状奇怪但还是颇有颜值的海族贵族少爷就坐到了他的客厅里。 嗯，确实是他房间的客厅里，晚上克莱斯特将军也在屋里休息，萧云脸皮没厚到主人在家还硬是要用别人客厅的程度。 着装和人类贵族差不多的温斯顿少爷给人的感觉果然很文青，是那种萧云在地球上时最不愿意打交道的群体——你跟他说实际，他跟你说情怀，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写着不切实际，跟萧云这种极端实用主义简直就是天敌，除了工作需要外萧云压根不会跟这类人有交际。 而这会儿就正是有需要的时候了……工作上的事儿没有矫情余地，尤其是跟人打交道这种大事。捏着鼻子陪着这位海族文青吹了半天雪狼族对海族的浪漫想象、绕着特意美化过的《海的女儿》故事强调了一番雪狼族对海族的尊崇向往，把对方拍得身心舒畅后，这才转到正题、谈及味精合作。 “生长在低温海域，长圆筒形，无毛刺，浅黄色或肉色……你是说，海蚯蚓？”听了萧云一番描述，温斯顿少爷露出古怪神色。 “呃……”萧云也明白两个世界会有不同的命名习惯，想了想后问道，“你所说的海蚯蚓是不是个体肥大，肉味鲜美……？” 温斯顿少爷的脸色非常一言难尽，似乎是嫌弃萧云说了什么粗鄙之语又不太好直说，委婉地：“我们海族的食谱上没有海蚯蚓。至于阿云先生所说的鲜味来源，我们海族食用的是海带。” 萧云仍然很执着：“那么这个海蚯蚓是不是大概这么长，很粗肥，在砂粒里面钻的时候跟毛毛虫一样蠕动……” 温斯顿少爷脸色都变了……要不是眼前这位雪狼人是写出《美食猎人游记》的雪狼族阿云、又满怀对海族的友好写出了《海的女儿》，温斯顿少爷弄不好已经抬脚走人——没奈何，他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是的，正如你所描述，海蚯蚓和你所说的‘单环刺螠、海肠’是同一种生物，应当是我们海族与雪狼族的命名习惯不同所致。” 这位少爷仔明显是忍耐到一定程度了，不能再压榨人家的接受力，萧云立即调整策略、将合作的重心放在海带上——最古老的味精海肠在宋代时就成就了鲁菜，若说做味精生意海肠必然是比海带更优越的原材料；近代海肠捕捞过度，再加上科学技术发展，味精的主料才转移到高淀粉农作物上。 粮食肯定不能拿来糟蹋，萧云连酒都不愿意酿更别说做味精，那么海带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海族有食用海带的习惯、也有在低温海水中培植海带的技术，倒是没想过能把海带做成香料卖；这东西技术门槛不高，萧云将海带制取谷氨酸、也就是味精的原理和大概流程讲了一遍，温斯顿少爷脸色越加和缓，爽快地点头应下此事，然后又把话题拉到了文艺创作方面——这就是文青最大的毛病！正事顺便做做，无关紧要的东西倒是兴致勃勃！ 萧云心里那个糟心，还得表示出很积极很有兴趣的态度与对方相谈……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任性，对于职场人士来说，不管你是自闭内向还是清高傲慢，都得适应且必须学会擅长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会做事救不了不会做人，但会做人一定救得了不会做事~！丰厚的人际关系人脉网络可以拯救业务能力低下的咸鱼，这道理放之四海皆准~！ 就比如此刻狂拍着温斯顿少爷马屁、狂挠着文青少爷仔痒处的卑微の萧云……为了获得温斯顿少爷的友谊，他正强迫自己成为文青。 西边走廊的房间中，肖恩和普利莫相对而坐。 “……如何？”普利莫有些紧张地。 肖恩的表情那是相当地……一言难尽，扯着嘴角道：“我可以确定，他绝对不是‘J’。” “怎么说？”普利莫很惊诧。 肖恩长吐口气，用力摁额角上消不下去的青筋：“半神，不，任何传奇级强者都做不到这种毫无尊严的事——他对海族贵族的吹捧我简直听不下去！他好歹是卡莱尔的老师啊，身为王子的老师作出如此有**份的不体面行为，他到底在想什么？！” “……”普利莫嘴角一抽，“好吧，我也不认为传说中的巫妖王是你所描述的这种人……他不是连暗精灵都卖力讨好吗，如此对海族也不足为奇。” 肖恩缓了会儿、把恼火压下去，抽离因误解产生的情绪，这位传奇魔法师倒是可以给予萧云公正的评价：“不提我们自以为的误会，把这个阿云当成普通雪狼人来看的话他的所作所为倒也不真就那么不堪，反倒是颇为让人惊叹。温斯顿少爷年纪是他的十倍，听上去却像是更不懂事的那个一样……虽然我不认同这种不体面的讨好，但必须承认，他确实是用最有效的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争取到了海族贵族的好感。” 见普利莫有些不以为然，肖恩便又加了一句：“若这名幼崽在雪狼族中的地位一直不变，三十年，不，或许更短一些……二十年后，雪狼族必然能在北大陆占有一席之地。” “真的假的？”普利莫惊了。 “他那仿佛天生的政治嗅觉和老辣手腕你是知道的，对于这种年纪的人来说拥有这些已经足够让人惊讶。而更让人惊诧的是，他并不为自己的才能骄傲、被自傲所限……你觉得贤者泽维尔会不会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讨好别人？” “怎么可能。”普利莫即答。 “这就对了，同样是卡莱尔这个王子的老师，本该年轻气盛的雪狼族阿云却可以弯得下腰……不仅如此，他还十分清楚该用什么手段去取悦对方，并严谨地执行。”肖恩感叹地摇摇头，“冲着你狂吠的狗，和平静地看着你、揣摩如何更快速地咬住你脖子的狼，后者才是最让人畏惧的啊。” “我承认这个雪狼人很特别，但他能被你这么称赞也实在让我意外。”普利莫不由得笑道，“老伙计，我被你说得都对他有些好奇了。” “不瞒你说，我已经开始后悔去年的酒会时为什么没有跟这个雪狼族的年轻人好好接触。”肖恩苦笑道，“与这位雪狼族年轻人相比，我倒是成了被偏见和傲慢限制的那个。” 仍然是一无所知的萧云，在送走了心满意足离去的温斯顿少爷后整个人显得特别心力交瘁——逼文青当正常人，文青会悲愤地喊士可杀不可辱；逼正常人当文青……呃，逼狠一点还是能做到的，就是心累┓(;_｀)┏。 行吧，男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 和海族的合作要借用森林精灵精灵的港口，这方面萧云已经打算好了，刚好趁这机会跟克莱斯特加深下感情、再混熟点，有些话才方便出口……交浅言深是大忌，才蹭了个脸熟呢，萧云这就上门去跟精灵将军说啥咱帮你斗空降派长老，克莱斯特不把他当傻子才怪。 另一方面的话呢……萧云摸着下巴思索，也是时候拉拔点人类到自己的碗里来了。 海带加工成味精需要在西海岸进行，但部落里这点人手经不起到处撒，可以考虑雇工模式——人类王国可不缺人，隔着内海的南大陆有的是廉价劳动力。 原本草原上生存艰难、危机四伏，部落养个萨尔都小心翼翼，自然不可能说去人类王国那边招雇工。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森林精灵港口往这一摆就是天然堡垒，又有冒险者们勤奋地清理周边魔兽，除了大雪封冻的那几个月，雇一批人类过来放在西海岸搞搞味精加工还是靠谱地~ “嗯……圣布里奇离得太远，招人运人还得借冒险者协会的船队。”萧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找个机会跟冒险者协会联系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