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程半梨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上班总忘带东西。 每次都要打电话让秦燃帮忙送。 次数一多，秦燃虽然没怨言，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于是趁着某天下班早,程半梨决定把书房好好整理一下，省得自己把东西乱放，走的时候总忘带。 她和秦燃的工作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桌子干净整洁，她的桌子上却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报表,方案。 程半梨把自己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比起之前果然顺眼多了。 她正准备抱着装满废弃纸张的箱子出去,路过秦燃的工作台,不小心碰到了柜子一角。 柜子没关好，微微敞开。 通过缝隙，程半梨看到一个熟悉的箱子。 以前在秦家别墅，她好像就在小燃的书架上，看到过这个奇怪的箱子。 她记得,这个箱子好像一直都有上锁。 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东西呢？ 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程半梨放下手里的纸箱,打开柜门,将那个黑色的古朴箱子抱了出来。 箱子并不重,只是跟从前一样，依然落着锁。 程半梨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虽然结了婚，但也应该尊重秦燃的隐私。 但她心里就是有种预感——箱子里放的是她绝对想不到的，对于小燃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这样神秘的预感让她无法轻易将这件事揭过去,当什么都没看到。 程半梨咬了咬下唇,最后还是先把箱子放回原处。 她关上柜门,抱着原来的纸箱出门。 秦燃今天事情忙，特意打电话过来，让程半梨不要等他吃饭。 程半梨握着手机犹豫了会儿，没在电话里问他箱子的事。 算了，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她自己点了份外卖，取回来以后，独自坐在餐桌前，安安静静地吃着。 那个箱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程半梨记不起具体的时间，只是隐约觉得，似乎在秦燃读高中之前就已经有了。 以秦燃的性格，程半梨实在想不出来，他会将什么东西藏进箱子，并且一藏就是那么多年。 甚至，他们结婚了，他都没想过要和她分享这个秘密。 程半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想到这里，她的心情不自觉低落，喜欢吃的饭菜似乎也变得没味道起来。 他们认识那么多年，在一起那么多年，自己什么事情都愿意告诉他。 可他怎么能……有这样深的秘密瞒着她呢。 程半梨越想越不是滋味，总觉得那个箱子对于秦燃来说，或许意义重大。 难道箱子里装的，是他初中和喜欢的女生传的小纸条？或是给初恋写的情书？ 他初中的时候就有过喜欢的人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程半梨就像是喝了一大口没加糖的柠檬汁，小脸都皱在一起，酸得不行。 晚上秦燃回来的时候，清隽的眉眼间难掩疲惫。 程半梨没忍心逼问他，如常地和他说笑。 晚上睡觉的时候，秦燃习惯了抱着程半梨睡，两个人交颈而卧，气息亲密交织。 秦燃最近忙于科研休息不够，困倦极了，隐约听见她在耳边问道：“小燃，你初中的时候有喜欢的人吗？” 他迷迷糊糊地“嗯”了声。 之后秦燃呼吸清浅，沉沉睡去。 程半梨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胸口压着一团气，很不开心。 小燃当时明明很纯情的，怎么能这么早熟呢。 情窦初开时喜欢的人，肯定会印象深刻，在心里记很多年吧。 得到这个答案，程半梨基本上已经确定，箱子里放着的，肯定是和秦燃的“初恋”有关的东西。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和那个女生没有在一起。 如果小燃不是暗恋而是主动表白，如果那个女孩答应了他，那他们应该很早就在一起了。 那……还有自己什么事啊。 程半梨在他怀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内心饱受煎熬。 秦燃被她的动作闹醒，长眸半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嗓音沙沙的听起来很温柔，“睡不着吗？” 程半梨可不想被他发现自己的狼狈，推了他一下，催促道：“你快睡。” “……嗯。” 程半梨在黑暗中望着秦燃熟睡的轮廓，心道上次她还偷笑秦燃吃陈年老醋，结果这次就轮到她自己吃更久远的醋了。 唉，恋爱好难。 - 接下来几天，秦燃明显发觉，程半梨对待自己的态度变得冷漠不少。 倒也不是冷漠，只是没有从前那种藏都藏不住的亲昵了。 比如他去接她下班，她不会再跑过来扑进他怀里，只是规规矩矩地站在他面前和他打招呼。 比如他们一起出去逛街，她不会突然将他拉到货架角落，踮起脚亲他一下。 也不会趁他不注意，把冰凉的小手钻进他的衣服，偷偷摸一下他的腹肌。 这些生活中的小细节，秦燃早已习惯。 所以她突然的改变，就显得格外明显，让他想忽视都不行。 到了晚上睡前的亲吻，秦燃想将这个吻继续发展下去，结果刚亲了下她的脖子，就被按住肩膀推开。 “我今天有点累，改天吧。”程半梨支支吾吾地说完，抓着被子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结婚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件事上被拒绝。 秦燃心里蓦地涌上一阵慌乱。 他下意识伸手，指尖微蜷，最后还是没有主动触碰她。 秦燃沉默地关上灯，躺到程半梨身边，正想将她揽入怀中。 她却动了动肩膀躲开他的手臂，闷声说道：“我想自己睡。” 秦燃拧起眉，脱口而出：“为什么？” “抱着睡不舒服。” 他不相信她的借口。 明明之前每个晚上都是这样睡的，为什么今天忽然就不舒服了？ 而且他们最近一周都没有做，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秦燃双手渐渐蜷握在一起。 从前在程半梨身边，他总是能很快睡着。 可今天却全无睡意。 她的变化是毫无征兆的，他猜不到原因。 过了会儿，秦燃听到程半梨睡着，缓缓转过头，朝她躺着的地方看去。 他的视线逐渐转移，最后落在她放到床头柜的手机上。 手机的呼吸灯闪烁，说明有未读的消息。 内心仿佛有一道声音正在不停地催促他，催促秦燃拿起她的手机，看一看她最近突然的变化，到底是因为什么。 寂静的黑暗中，秦燃掀开被子下床，悄无声息地绕到床的另一侧。 他站在床头，在恍如魔咒的内心声音催促下，终是忍不住伸出手。 却在距离手机还有咫尺之遥的时候，秦燃蓦地想起了秦珩，想起他和唐以感情走向破裂的原因。 监听，查岗，跟踪，软/禁…… 一旦开了这个头，就会再也关不住内心的野兽。 他会把他们的感情推向深渊。 秦燃呼吸骤变，仿佛从水底快速浮上水面，瞬间清醒过来。 他不能这么做。 过去的八年，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好自己的偏执和病态。 不能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 周末，吃晚饭的时候，秦燃看似平静地开口：“我们谈谈。” 程半梨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面对面分坐在两个沙发。 秦燃向对面看去，却只看到程半梨低垂着头，看不清她的神情。 他喉间发涩，握了握拳才艰难开口：“你最近怎么了？” 程半梨咬着下唇，快速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重新低下去。 她的声音细如蚊喃：“没，没怎么啊。”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那个箱子闹那么久的别扭。 不是故意想和秦燃冷战，只是想问的话说不出口，也暂时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和他相处。 毕竟……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秦燃原本手肘撑在分开的膝上，闻言倏地起身。 他毫无征兆地站起来，走到程半梨面前。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客厅的灯光，影子笼罩下来，带来浓浓的压迫感。 他逆着光，程半梨看不到他的表情。 她的手下意识放到背后，有往后躲的趋势。 秦燃被她的动作刺了一下。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没说话，沉默地俯身向她靠近。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 在他的气息快要触碰到自己的一瞬间，程半梨“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连忙躲到了一边。 因为动作太急，不小心还踉跄了下。 秦燃弯下的脊背僵住，像一把被拉到极限的弓。 他似是难以接受眼前的现实，在原地缓了许久，才僵硬地转头看她。 程半梨看到他苍白的唇轻颤，眼尾泛起湿红，是很脆弱的神态。 心里忽然就软了下来，也因为这段时间的别扭，而生出几分愧疚。 她慢吞吞地挪着步子，朝他走过去。 最后停在他面前。 程半梨主动伸手抱住他，感受到胳膊下的躯体绷紧，她低落地开口：“对不起，我……我最近有点不开心。” 秦燃几乎是立刻回抱住她。他的手臂不停收紧，像是恨不得将她糅进自己的身体。 这几天的忐忑不安并没有因为这个拥抱消失，一颗心反倒更加惴惴。 “为什么不开心？”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程半梨才不好意思说出来。 她踮起脚，主动环住他的脖子，带着讨好意味地亲了亲他的嘴唇。 秦燃还没回过神，就察觉嘴唇被人轻轻/舔/舐，暖香湿软。 有什么在试图顶开他的牙关。 他按住她的后脑，微微张开嘴的同时，迅速反客为主。 不知道是因为这几天的闹别扭，还是因为太久没有亲近，秦燃动作难得粗/暴，充斥着难言的慌乱。 程半梨一时间有些难以适应。 不过好在他还留有一丝理智，不至于伤到她。 后来秦燃实在忍不了内心的煎熬，故意在这个时候逼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程半梨觉得难为情，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秦燃又磨了她好一会儿，磨得她受不了，终于羞赧地回答：“我，我看到你的箱子了。” “什么箱子？”他停住。 “书房那个箱子。” “然后？”秦燃确认自己很好地锁着箱子，她不可能看到里面的东西，所以不理解她为什么会因为那个箱子和他闹别扭。 “那天、那天晚上，我问你初中的时候有没有喜欢的人，你说是。” 秦燃仔细回想，记忆里却没有这个片段。 “我不记得这件事。”他说。 程半梨以为他要找借口否认自己当初的回答，连忙不满地说道：“但是你当时已经很明确地回答我了，现在反悔也不可能。” 秦燃并不笨，听到她给出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他猜出这段时间的反常是因为什么。 他高悬的心稍稍回落。 俯身亲了亲她汗湿的额头，秦燃温声说着：“我没想反悔。” 程半梨气得瞪大眼睛，“那就是真的？” “嗯。”他坦然承认了。 程半梨气得将他往外推，“走开，我不要你了。” “为什么？” 程半梨鼓了股脸颊，这时候也顾不上好面子，把心里想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你是我的初恋，但我不是你的初恋，所以我不高兴。” “你这段时间躲着我，是因为这个？” 程半梨傲娇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秦燃叹了口气，“你是。” “啊？” “你也是我的初恋，我唯一喜欢过的人就是你。” 程半梨不解地眨了眨眼，“可你说你初中就有喜欢的人。” “嗯，是你。” “怎么可能……明明，明明是我追的你。” 秦燃换了个姿势，侧着将她抱进怀里，“因为我不敢表白。” 觉得她不会喜欢那么小的他。 “所以你暗恋我？从初中就暗恋我？” 在程半梨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眼神中，秦燃认真地点头，“嗯。” “真的？” “嗯。”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程半梨怔然和他对视，过了会儿，唇角不自觉勾起一个弧度，带着些可爱的小得意，“原来你那么早就喜欢我了啊。” 他们在一起这几年，第一次闹这么久的别扭。 秦燃再怎么内敛不好意思，也知道更重要的是，把事情解释清楚，尽快安抚下她，免得留下裂痕。 “是。” “有多早？” “十三岁。”秦燃乖乖回答。 “那你的箱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等下给你看。” “不嘛，我现在就要看。” 秦燃不轻不重地在她肩头咬了一下，“现在不行。” 他很快让程半梨回想起来，他们刚才在做的事。 哪是能随意中断的。 - 后来秦燃终于当着程半梨的面，郑重其事地打开了那个箱子。 随着他颤抖着手，极缓慢地开启箱子，里面的东西逐渐暴露在眼前。 其实在他说出自己的感情时，程半梨已经猜到，箱子里的东西很可能和她有关。 但看到那些被他小心藏好的许多物件，那么多她的照片的那一刻，内心还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其实有很多东西年代太久远，程半梨自己都不太记得了。 她只记得高中用完的最后一根笔芯，本来打算收藏，后来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记得那个防晒霜空瓶，是她喜欢用的牌子。 记得去附中和秦燃一起跑步时，不小心“丢掉”的发绳。 记得帮秦燃开家长会时，开玩笑留下签名的那张试卷。 记得他们一起上晚自习偷偷传，却怎么都找不到的那些纸条…… 原来都被他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封在这个箱子里。 除了这些以外，程半梨还在箱子里看到了很多自己的照片。 不是偷拍，而是来自于她的朋友圈。 秦燃从来不给她的朋友圈点赞评论，她以为他根本不会看。 原来……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关注着她。 “这个是什么呀？”程半梨拿起一样她不记得的东西，看上去像是卡通的创口贴包装。 秦燃完全不需要思考，就能答上来，“我初中被打，你给我贴的创口贴。” “那这个呢？”她指着陈旧的两张票根。 “你和我一起去海洋馆的票。”那天是他第一次梦到她，印象很深刻。 “这个？” “你送我的拳套包装。” “还有这个。”圆圆的大头胸章，上面印着个梳马尾辫的小姑娘。 “你送我的，高中毕业的纪念章。” …… 程半梨一样样翻看着箱子里的东西，时不时问他一句。 她那时候还没喜欢上秦燃，对很多东西都没有印象。 没想到秦燃每一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以想象得出，他那时是怀着怎样懵懂的憧憬和向往，将这些东西收集起来，放进小箱子里。 等把箱子里的东西都盘点完，程半梨深陷进回忆中，久久不能平静。 后来还是秦燃先开口，第一句话却是道歉，嗓音艰涩沙哑，“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收集了这些东西。” 他怕自己的行为会被她觉得变态，所以一直不敢告诉她。 可这些东西都是他最宝贵的回忆，他不舍得丢掉，只能藏在身边。 想说反正都是她不需要的东西，收集起来也没什么。 可程半梨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低头抵着他胸口，脑海中一直回想着被他牵引出的回忆。 过了很久，她才终于很慢地摇了摇头，“是我该说对不起才对，其实你读高中之前的事，很多我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几件。” 她忽然觉得，自己对秦燃的感情和用心程度，好像远不及他对自己的万分之一。 “没关系。”秦燃不在意地笑了下，“毕竟那个时候，我在你眼里只是普通的邻居弟弟。”她不记得很正常。 只要她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排斥他，害怕他，对于秦燃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程半梨自己经历过一小段暗恋时光，知道那样的滋味有多不好受。 一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秦燃一直在身后默默关注着她，不让任何人知道，心里就很难过。 程半梨眨了眨湿润的眼睫，轻轻伸手抱住他，吸了吸鼻子说道：“以前被我忽略的事情，以后你慢慢讲给我听，好不好？” 秦燃低声应下，“好。” “我会把以前忘记的事情，都补偿给你。” “好。” “小燃，谢谢你这么喜欢我。” 秦燃胸前的衣襟被温热的液体打湿，他温柔地轻拍她的后背，低头附在她耳边，温声说着安抚的话。 临离开书房前，程半梨说什么都要把那个箱子抱在怀里，“这个以后就放我们卧室吧。” “好。”对于她的决定，秦燃向来没有意见。 走回卧室的路上，程半梨和秦燃提起选婚纱的事情，“虽然我不喜欢办婚礼，但婚纱还是很想穿一次的。” “明天我陪你一起挑。” “我要穿最漂亮的仙女裙，你必须穿王子的衣服。” 秦燃弯了弯唇，“好。” 把箱子抱回卧室，藏进柜子，她缓缓将盖子盖上。 程半梨觉得很庆幸。 庆幸秦燃将那些东西都收集起来，装进箱子。 就像是连同过往岁月一起，妥当封存，让它们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 “以后，我们还要一起创造出好多好多美好的回忆，全部装进这个箱子里，等老了再拿出来看。” “好。” 秦燃的十三岁到二十三岁，程半梨的十八岁到二十六岁。 他们都何其幸运，能和第一次喜欢的人相伴走到最后。 不止十年。 他们的未来，还有很长很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