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白菜发飙
“校长，子弟校的学生都比我有学问，咱们真教不了。李丽老师被高二（四）班的学生质疑，辱骂，甚至有学生让她滚回去带孩子……”英语老师在高二年级中，被学生欺负得最惨。 他是大动乱时期的师范生，那时候帝国主义跟新中国正不对付，学英语的能学到个啥？何况还是中专类的师范英语专业。 这学期开始，谢凯不断纠正他的发音，在课堂上捣蛋，让他根本没法应对，他清楚谢凯的父亲谢建国，会说一口流利纯正的英语，甚至还会俄语跟德语。 其他班的学生知道之后，经常以谢凯最初让他难堪的as发音说事儿，让他根本就没有感觉到教师的尊严…… 对谢凯，他可以说是恨不得扒皮抽筋，饮血吃肉！ “又是高二（四）班，是王浩那王八犊子还是谢凯那小崽子？反了他们了！小赵，给红旗机械厂打电话，让谢建国跟王德森来把他们儿子都领回去好好教育，教育不好，就别送回来了……”一听到这话，邓华康就咆哮了起来。 小王八犊子，不开除，不足以平师愤！ 至少，也得等平息了老师的愤怒才能回来。 “王浩今天没来，是谢凯！”李丽这时候是彻底恨上了谢凯。 自己肯定要走，但是必须把谢凯这样的害群之马逐出去，否则以后那个班就毁了。 以谢凯的成绩，想要考大学，也是困难的事，还不如早点让他滚蛋。 “小赵，打电话让谢建国来把他儿子领回去，以后不用来上课了！”邓华康清楚，谢凯这小子越来越过分了。 这么多老师以辞职威胁，不处理，怎么能行？ 校长助理张斌只能无奈地去给红旗机械厂打电话，为了谢凯，他这四年多打了多少次电话了？ “大家先消消气，等老谢来了，咱们让他好好地给大家出出气……我知道，一直拖欠着工资，可基地也有难处，大家理解一下……到其他地方，也是教书育人嘛，虽然我们这些子弟调皮一些，但是本质不坏，大家也清楚，这些孩子从两三岁就被放到托儿所，之前基地一直非常忙，父母都忙着建设祖国的国防事业，对于孩子的管教就疏忽了……学校可离不开你们，如果你们走了，这些孩子怎么办？让他们在基地游荡？他们的父母还能安心为国家现代化国防事业奋斗吗？”邓华康为了安稳住这些要走的老师，开始诉苦…… 其他老师，并不是真的想走。 之前基地辉煌，他们都经历过，外面的情况，并不见得比这边好多少。 大量的单位破产，地方财政紧张，教师工资被拖欠是常有的事情，离开这里，工资会降低一大截…… “至于谢凯，这次一定会严肃处理，老谢是红旗机械厂的技术人员，平日回家的时间都很少，而他的妻子，同样也是那样，所以谢凯……”邓华康可是亲自参与到了东风城的建设中来。 对于每一个在他的学校上六年的学生都是无比了解。 当然，之前的学生，中学是上五年…… 高二整层楼的学生，得到了上学以来最大的自由，第二节课，老师被气走，即使到了第三节课，也没有老师来上课。 高二（四）班教师里，比起其他班上的情况好了很多，至少学生没有打闹。一些关系好的，甚至把凳子挪到一起，方便聊天…… 整个教室里面，唯独只有莫齐跟谢凯两人没有跟任何人交流，也未跟谁递纸条。 谢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这跟他原本的性格完全不符，这次对莫齐的伤害，让他极其恐惧。 他清楚莫齐的性格，外表孱弱，内心却是极其坚定。 莫齐工作前，满脑袋都只有一个目标——努力学习。 现在谢凯干的事情，葬送了莫齐考大学的希望！ 没有语文老师李丽，莫齐考不上大学，从农村转学而来的她底子太差，同时，404城子弟校的老师水平也不高。 刚建设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后来的老师，则没法跟最初的比。十年动乱时期培养的老师水平能有多高？ 恢复高考后，404这样在戈壁滩上的学校，根本就没有老师愿意来，来的老师，会发现，这里面，生活是单调的；性别比例，是失衡的，整个基地众多单位的男青工都还缺乏对象，这些新来的老师，更难找到对象。 如此一来，刚毕业的老师们也会想办法离开…… 从英语老师离去的那一刻，谢凯就陷入了即将彻底失去莫齐的恐惧，了解莫齐的他，知道莫齐会有多恨他。 坐在最前面的莫齐，此刻心中却恨不得杀了谢凯。 她却无法那样做。 她知道，只有谢凯去向所有老师道歉，维护老师尊严，给足老师的面子，才能让老师们回来给他们上课。 她更清楚，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从开学开始，谢凯就不断在课堂上指出老师的不对，虽然比王浩那样只知道在课堂上瞎胡闹要高明些，却更伤老师的尊严与面子。 这些老师的水平，比她原来上学的时候高了很多，特别是李丽，从开学后，就跟她约定，趁着放假帮她补课，把拉下的补起来。 爸爸只是东风城一个普通的工人，在这边只有一间平房，而家中则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如果不是她偷偷地给爸爸写信，她已经被妈妈嫁人了。 来到这边，爸爸就告诉她，只有努力读书，考上大学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这座城市里面，很多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而这座城市，也开始没落，爸爸已经有半年没有发工资了…… 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为了圆大学梦想，莫齐纠结了很久，终于做出了决定。 用纤白细长的手指抹了抹眼泪，咬着牙，鼓足勇气站了起来，然后转身，坚定而缓慢地向着谢凯走去…… 莫齐的动作，让教师里面漫天飞舞的纸条，瞬间停下来，所有人都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向着谢凯走去…… “莫齐，你知道吗，我有多想你……”谢凯看到那熟悉却还显稚嫩的莫齐脸庞，清楚眼前的莫齐是真实的，不是以往在梦中，不由自主，眼泪从眼角滑落，喃喃地对着眼前紧咬嘴唇，用满是恨意的大眼睛愤怒瞪着自己的莫齐说道。 莫齐依然那样瘦，校服里空荡荡，瘦弱得让谢凯心痛！ 谢凯清楚，莫齐家的条件，这个女孩从小就营养不良，家中的好吃的，都给了她弟弟…… 他突然伸出双臂，想要把莫齐搂在自己怀里，告诉她，以后再也不用每天只啃两个馒头而节约…… 这些，都是结婚之后他才知道的，哪怕上大学，莫齐也没有跟他单独去吃饭，甚至不会让谢凯知道她的生存环境。谢凯却没心没肺，或者说不懂，没有向莫齐周围的女人去打听，只是默默地陪在莫齐身边，守着自己的白菜不被别的猪拱了。 “啪！”所有人的注视下，脸色冰冷，眼角泪花晶莹的莫齐，狠狠地给了谢凯一巴掌。 谢凯那刚刚伸出的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你个混蛋！现在满意了？老师都被你气走了，这就是你想要的？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我只想考大学，不想谈恋爱！你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在所有老师的课堂上捣乱，卖弄你那并不能提高你成绩的知识，让老师无法上课。你有个从苏联跟东德留学归来，会讲俄语，德语，法语，懂数学，物理的爸爸，有个学过生物，了解化学的妈妈，我却没有，我爸爸只是这里面一个最普通的工人……”莫齐一边哭，一边对着谢凯竭嘶底里地咆哮，如同一头绝望的母狮。 所有人都被莫齐的咆哮震住了。 谢凯就这样流着泪，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二十多的年轻版莫齐，这是他两辈子第一次见到莫齐发火。 所有人都震惊莫齐那瘦弱的身体里面蕴含着如此大的能量，更震惊谢凯被胆小的莫齐给打了！ “我离开农村，不像我同学那样在这个年龄就嫁人生孩子的唯一机会，你给我葬送了！甚至，我要成为城市人，吃国家供应粮的唯一机会，你也给我葬送了！” 莫齐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 “对不起！”谢凯的心，如同刀绞，还没来得及给她幸福，就让她流泪，痛苦，他的对不起是那么苍白，无力…… “你要我当你女朋友，可以，跟我考上同一所重点本科大学，我就答应你！去向所有老师道歉，把他们请回来，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指望我成你的女朋友，如果你不愿意，我马上就答应做王浩的女朋友……” 莫齐到了最后，哭声小了，但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整个教室里面，鸦雀无声。 就连王浩关系好的同学们，都开始高兴了起来，莫齐成了王浩的女朋友，这是他们对谢凯一帮子人的胜利。 整个班级，大多数人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一起，他们太了解谢凯了，谢凯即使明知道错了，那是打死都不会道歉的。 谢凯有着地下工作者那样的不怕死的精神，打死，都不会投降，不会向敌人低头！